棠许不知道燕时予来了多久,在地库等了多久。
如果她一直不给他发消息,他一直没见到她的车回来,是不是就会一直等在那里?
如果等不到呢?
可是她也不敢问。
有些事,还是尽量减少好奇。
况且,男人未必喜欢女人问太多。
毕竟,他们本身就喜欢做多于说。
正如燕时予。
依旧漆黑一片的房间,依旧沉默寡言的男人。
节节攀升的温度,逐渐稀薄的空气……
棠许觉得自己像一条缺氧的鱼,陷在无边深海之中,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而她拼尽全力跟黑暗中看不见的怪物缠斗……
偏偏,斗不过。
太强了。
他太强了。
棠许从没觉得燕时予是重欲的人。
或许是跟外界传说他身体不好有关,或许是跟他平常表现出的正经和疏离有关……
这样的男人,总归是难接近的。
不少媒体都曾经用“高岭之花”形容过他——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端方持重,克己复礼,难以攀折。
这些词,对棠许而言,熟悉又陌生。
是他,却又不是他。
唯一能够让她认定的,是他的体温,他的味道,他身体的一切……
他在沉寂深海中横冲直撞,掀起无边无尽的浪潮。
她只能随波荡漾,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飘越远……
……
时间过去很久,棠许还窝在燕时予怀中,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一点点平复。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试图感知一丝真实。
燕时予抓住了她的手。
棠许顺势把玩起了他的手指。
这一次,燕时予没有拒绝。
黑暗中,棠许听到自己的声音,又软又娇:“能不能跟你借一点东西?”
燕时予似乎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借我的东西,利息很贵的。”
“是我也不能算便宜些么?”她问。
其实棠许知道,她开口太早了。
聪明的女人从来懂得审时度势,懂得水到渠成,甚至不用开口,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下去了。
况且,他原本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棠许微微张口,在他的手指上含了一下。
燕时予这只手没有动,另一只手却缓缓伸到了她后颈出处,不轻不重地捏住了她的脖子,摩挲滑动。
“虽然我很穷……”棠许说,“可是我什么都能做啊,燕先生不考虑考虑吗?”
终于,她听到燕时予问:“要什么?”
棠许勾住他的脖子,靠上了他的肩头,“要一点安全感。”
她没有听到燕时予的回应,于是继续低声道:“我害怕,从嫁进江家那天起,就一直在害怕……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希望,有人能保护好我……我疼怕了,我不想再疼了……”
燕时予还是没有回应。
棠许忽然有些心慌,拉起他的手来,放在了自己心口。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做抵押,好不好?”她说,“关于我的秘密。你知道了,就等于掌控了我的全部——”
她的心跳又一次在他掌中失控。
燕时予问:“什么秘密?”
他语气平淡,棠许没有听到任何的兴趣与好奇。
她沉吟许久,却始终没有说出半个字。
大约关于自己,很多事情,还是太难开口。
她并没有做好准备,真正向他剖白自己。
若是此刻有光亮,棠许大概可以看着他,用眼神向他告白求饶。
可是现在,她只能任由两个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黑暗中的沉默实在是太窒息,棠许没有办法,只能偏了头,循着他的面容轮廓,一点点吻上他的唇。
燕时予任由她动作着。
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逐渐又变得胶着。
棠许觉得,或许自己还没有失败。
可是偏偏此刻,她放在床头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凌晨三点多,谁会给她打电话?
棠许一惊,匆忙从他身上下来,拿起手机,却看到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接起电话。
“你是棠许吗?”对方问,“这里是民江路派出所,你认识陆星言吗?”
挂掉电话,棠许“啪”地按亮了床头的灯。
燕时予依旧靠她的床头而坐,平静的目光静静看着她起床穿衣的动作。
“我朋友出事了,我得去接一下他。”棠许已经迅速套上了毛衣和长裙,又问他,“你……要在这里休息吗?”
燕时予缓缓转开眼,“不了。”
“那你随手帮我把门关上,我……”她顿了顿,“我的事,改天再跟你说。”
她有些着急,说完这句,随手将头发绑起来,拿了件大衣便匆匆出了门。
听着她出门的动静,燕时予缓缓阖上眼睛,静坐许久,才又睁开。
目似寒星,沉寂森然。
……
棠许匆匆赶到目的地时,陆星言已经录完了口供,正坐在休息椅上,眼角唇角都带着明显的瘀伤。
她只看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什么,直接去找人办理手续。
一直到接陆星言出了派出所,棠许才终于转头看他,“你疯了是不是?凌晨三点在酒吧跟人打架进派出所——”
陆星言双手插在裤袋里,只懒懒瞥了她一眼,“你要是看见他,你也会打他。”
“我没你那么疯!”棠许说,“让我焦头烂额的事已经够多了,你别再添乱子了行不行?”
陆星言没有再反驳。
棠许打车来的,这会儿两个人顺着河岸一前一后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陆星言忽然上前来撞了撞棠许。
棠许有些烦躁地转头瞪了他一眼,却见陆星言正示意她看某个方向。
棠许顺势看过去,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河边的身影,摇摇晃晃的样子,分明是在朝着江面小便!
棠许有些嫌恶地皱起眉,陆星言却示意她仔细看。
这一回棠许才看清那张脸,竟有些眼熟,而且那张脸上,带着跟陆星言新鲜程度差不多的伤,只是比陆星言更重。
“你就是跟他?”棠许问。
陆星言点了点头。
随后就见棠许快步上前,跑到那男人身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一脚踹在他的背上!
“噗通——”
男人一头栽进冬天冰冷的河水中,一瞬间酒全醒了,迅速浮出水面,破口大骂:“谁?哪个王八蛋背后偷袭老子,不想活了是吧——”
另一边,棠许早拉着陆星言,一路狂奔进附近一条安静的小路上。
陆星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街边坐了下来,“我就说吧,你要是见了他,也会打他的——”
“那是他该!”棠许也没了力气,坐下来之后还有些后悔,“今天没穿高跟鞋,否则应该先敲破他的头,再给他踢下去。”
陆星言再次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就没有了声音。
棠许也安静了许久。
忽然听到陆星言问了一句:“你还想她吗?”
棠许缓缓垂了眼,“想。很想。”
“我很久没想了。”陆星言说,“可是回来之后,我每天都想起她,每天……”
棠许瞬间红了眼眶,伸出手来,将他搂进怀中。
……
寂寂深夜,一辆黑色的幻影悄无声息地驶过,没有惊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