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死了,也要你与我合葬

苏容妘从未见过裴涿邂这副模样。

以往他即便是动怒,也未曾将情绪全然显露出来,如今她只觉得风雨欲来,似要将她彻底卷入深渊之中。

他另一只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力道一点点加重,让她不自觉蹙起眉头。

“你是早就知晓了,故意纵着我出府引阿垣出来?”

裴涿邂冷嗤一声:“他算什么东西,也犯得上我来费心?不过是多年前有些前情罢了,五年过去,你以为他还能多在乎你?”

苏容妘眉心紧紧蹙起:“你什么意思?”

“人心易变,更何况你们五年未见,他若非是知晓我看重你,又如何会出现?五年都未曾寻到你,怎么偏生在这个要紧时候寻了过来,这些你可曾想过?”

话音落下,裴涿邂以为能从她眼眸之中看见失望惶恐,亦或者怀疑懊丧。

可都没有,甚至他越说,她的面色便越冷静。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裴涿邂笑她天真:“你想要什么证据,莫非是想要他亲口承认你才会信罢?妘娘,人心不古,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会不同。”

苏容妘凝眸看着他,一言不发。

裴涿邂一字一句道:“沈岭垣,杨州人,曾入京科举但未有功名,后入镇南王府为镇南王世子门客,五年前踪迹全无——”

他话未说完,苏容妘开口打断:“你调查他?”

顿了顿,她又道:“不,你是在调查我。”

她咬着牙,眉眼间隐隐含着些怒意:“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我与他的过去,这才故意要将他引出来?”

她心中的话只说出一半,后面的事便与镇南王府的事有关,她不敢问。

他派人去查自己,既然能将阿垣查出来,若是再生疑心,将宣穆的身世也查出来怎么办?

她如今能做的,便只有将他的注意往男女之事上引。

裴涿邂唇角扯出一个危险的笑:“你们能有什么过去,不过是不懂事的玩闹罢了,你之前年岁小,识人不清,我不怪你。”

“不,我从未识人不清。”苏容妘一字一句,声音清晰传入他耳中,“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你应该已经查到了罢,我与他早便互许终身——”

“苏容妘!”他低吼她的名字,将她的话打断,因隐忍而额角青筋凸起。

“可如今你想清楚,一个瘸腿的瞎子值不值得你如此,你莫不是还真以为他多在乎你,若当真有自知之明,知道你在我身边才是好归宿,又怎会来打搅你?你怎知他不是借着与你之间那点微薄的情分,找上门来打秋风?”

苏容妘看着他怒意上涌的模样,本就失了血色的面上更显阴鸷,一双眸黑的瞳眸似深渊般凝视着她。

可也是这样,她便越冷静。

甚至她轻笑出声,仰起头直视他:“看来你的人也不是那般厉害,虽择能查到我的过往,却是查不到我与他之间的情愫。”

从前的事,她对阿垣情意,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过往的友人看在眼里不必多问,变故后她孤身带着宣穆,更是无人可诉说她难宣的情愫。

但此时,她却可以正大光明反问他:“你可有过自小相知的青梅竹马?你可有过可以一辈子都信任的人?你又可曾体会过相知相守的滋味?人心是易变,但他不会,让我信他,不需要理由,我与他的过去便是最有力的理由。”

他所有对阿垣的嘲讽,尽数攻在了她心中那处最坚硬的地方。

那处有常年累月的情意为壁垒,最是完好无痕,亦是她最有底气的地方。

只有在被刺中心虚之处时才会跳脚,故而苏容妘此刻反倒是比之之前更要平静。

“我在等他,他亦知晓我在等他,若是他因为伤了眼睛便怯懦不来见我,这才是对我的不公,你看,他就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选择应该放在我手上才是,而不是在擅自替我做了选择。”

裴涿邂眉心一点点蹙起,只觉好似有利刃重新刺入他身上的伤口,连带着搅弄血肉,叫他的血止不住地往出流。

可苏容妘言语未停:“你说他寻我是有所图谋,可这只不过是你的揣测,你怕是未曾有过可以不顾一切也要选择的人罢?这种滋味你又怎会懂?所以这话是要我来同你说才是——”

“不知者无罪,你识人不清,将阿垣与旁人做比,我不怪你。”

裴涿邂面色更为阴沉,唇角的笑又添讥嘲,喉间蔓延着血腥气:“好啊,你好样的。”

他握住面前人的手渐渐收紧,甚至此刻便想去将那瞎子的伪装戳穿,好叫妘娘知晓,天下之人千百面貌,不是所有人都会从一而终,即便是再孤高纯彻之人,也会有动摇的时候。

妘娘的那些过往,他基于查到的那些消息来猜测时间,便已叫他心中苦涩痛楚,可如今真真切切听到妘娘亲口说出那些话,看到她心悦一人时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他心中只剩下恼怒与不甘。

分明是时运不公,那瞎子不过是占得了一个先机,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罢了,青梅竹马的情分谁又能分的清是习惯还是爱慕?

若是同时遇见,他又怎会在那瞎子面前落于下成?

甚至连带着,他的怨亦加在了苏老大人身上,若非他当初不将妘娘代入京都,怎会给那瞎子迷惑妘娘心窍的机会?

裴涿邂喉结滚动,一只手松开了她撑在马车车壁上:“晚了妘娘,即便你还在那瞎子身上执迷不悟,你如今也已是我的妻。”

他一点点凑近她:“裴家全族又如何?大不了死个干净彻底,反正……那瞎子会死在我前面。”

苏容妘瞳眸发颤,牙关紧咬着,心中暗暗骂了他一句疯子。

只是她却突然发现,裴涿邂额角渗出细汗,那双黑沉透着危险的眸子微微眯起,似在忍耐什么,下一瞬,他猛地松开她,抚着胸口咳出血来。

苏容妘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了?”

裴涿邂面色更显苍白,慢条斯理从怀中拿出怀帕,即便是这种情况也不显狼狈,擦去唇角血迹时仍旧仪态矜贵。

他侧眸凝视她:“我死不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莫名阴森:“怕是让你失望了,妘娘,若我真死了,也要你与我合葬,让那瞎子再触不得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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