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沉重。
“远儿啊远儿!她救你一条命,你就要给她卖命吗?你别忘了,你还有父母兄弟!”
秦怀远泰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父亲也知道惠儿对我有多好,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好!好!”
秦湛连续说了两声好,忽然冷笑。
“既然如此,正好!有了她这个背靠,那契苾城主是不是阿旺,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闻言,秦怀远怔住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好陌生,陌生得让人恐惧。
秦湛却丝毫不以为意,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留下还跪着的满眼震惊的儿子。
——
夜,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风,呼啸咆哮,如战马铁蹄践踏而过。
地室里的黑棺已经被搬了上来,边上,加了一口新的薄皮棺材。
新棺是海棠的。
棺前已经上了四根香。
黑棺前的小铜炉是空的。
一张供桌,一对白烛。
四种蔬果,四种点心。
肃杀和死亡融合的从未有过的和谐。
半夏正照着秦南乔的指示,一心一意地卷着符香。
屋檐下,依次站着秦南乔、伊曼、秦怀瑜和惊羽。
符香终于卷成。
伊曼过去,点上炭炉。
炭火如被浇了火油,‘哗’一下窜得老高。
伊曼退回原处。
半夏举香过眉,恭恭敬敬地拜四拜。
随后,上前点香。
一遇既着。
执香。
回跪。
虔诚又伤心地对着已经逝去的亲人,述说自己心底无人能窥到的秘密。
又是四拜,才把符香插在黑棺前的小铜炉内。
一盏茶。
二盏茶。
三盏茶。
一个时辰……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符香不灭不燃。
半夏一直跪着没起,因为秦南乔说只有香燃尽,才算完成亡者执念,亡者才能瞑目,才能得到安宁。
然而,明明不过手指长的纸卷的符香,此刻,却怎么也烧不完!
铜炉之上,烟焰燃得很旺,却一点都没有往下烧的痕迹。
天地间,弥漫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秦南乔的身上。
秦南乔只直盯着那三根符香。
香燃而不尽,是为留香!
留香是亡者舍不得点香的人,想要让时间停在这一刻。
但,若是这样,亡魂会出现。
可眼下,没有亡魂。
这留香,就变得连秦南乔都捉摸不透了。
夜,越发的沉黑了起来。
“咚!”
突然之间,天地都震颤了一下。
仿佛,地要裂开天要塌了一般。
秦南乔骤地一甩手,一块玉牌飞射出去,稳稳悬于三根符香之上。
乌云滚滚,风雷大作。
狂风呼啸。
秦南乔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雷鸣闪电,“梨花!你的女儿已安,你却为何还不能安魂?梨花,你可是还有何念想?”
话落。
“轰隆”一声巨响。
惊雷炸开。
玉牌上出现一双眼睛,袅袅香烟随之幻变成一道虚幻的近乎透明的影子。
影子渐渐凝实。
最终变化成一位妇人模样,她披头散发,一身红衣,没有五官的脸让人只觉得一阵惊悚。
正是夜夜入秦南乔梦里的那个红衣妇人。
没有五官,说明亡者没有自我。
梨花的亡魂被控制了。
这场点香,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留香,是对方在寻找时机,袭击点香人,抑或,袭击加持这场点香仪式的秦南乔。
秦南乔戒备着,蓄势而动。
半夏双手捂嘴,神情激动地盯住妇人。
“娘?娘是你吗?娘……”
玉牌上的眼,流出了血一般的泪。
无脸妇人毫无所动。
半夏颤巍巍的伸手,想要去触摸妇人。
烟雾荡了荡,不散。
而被半夏触到的地方,突然变成一张黑洞一般的大嘴,嘴里伸出两根藤蔓一般的舌头,飞快缠上了半夏的胳膊。
须臾之间,半夏半个人都被缠了进去。
半夏眉眼带笑,一脸的心甘情愿。
“咻!”
一张黄符飞过去,贴上半夏的后心位置。
藤蔓舌头如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迅速从半夏的身体上剥离退散。
与此同时,烟雾以惊人的速度变红,变成红绳模样,牢牢束缚在无脸妇人的身上。
“主人小心!”
伊曼面色大变,疾步上前,与自家主子并肩而立。
秦南乔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伊曼这是怎么回事?”
伊曼神情凝重,伸手把完全不知道害怕的半夏往身后一带,“主人!梨花是自愿被献祭的!”
献祭?
还是自愿的。
难怪越接近,越感应不到她。
难怪对方能通过仪式,控制时间。
“主人,这种红线叫自祭绳,只有自愿献祭的亡灵才会有,自祭绳的力量掌控在施术者手中,无法破解。”
秦南乔心念急转。
所以,对方是故意放出梨花,让她来找我完成执念……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
半夏突然像失了心智一般,拼命挣扎,“娘,娘!”
秦南乔头都不回,一指点在半夏眉心,有淡淡金芒顺着眉心而入,半夏动不了了。
伊曼转眼看一下秦怀瑜。
“麻烦秦少爷,把她带走。”
秦怀瑜知道伊曼的话,与秦南乔自己说的是一个意思,当即做了个手势。
惊羽掠前,把她带离祭场范围。
红线暴涨,如触手一般要去抓扯半夏,却被伊曼旋即变成的碑,全部挡下。
无脸妇人落了空,突然发出一声地狱般的尖叫。
几乎刺穿耳膜的叫声中,红线编织成一个布袋,挤开木碑,把秦南乔套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