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铁棒喇嘛

其中一个小厮,面相一般,却生了一双异常清洌的眼,看人的时候尤其专注。

秦南乔被那双眼吸引,多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他的后腰被同伴抓了一把,笑的捂住肚子,眉眼皱成了一团。

笑声如铃铛般清脆,驱散了秦南乔心头的疑惑。

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吧,她想。

伊曼和秦南乔一辆车驾。

云黛单独乘一辆。

秦怀瑜和达宁都选择骑马。

达宁吩咐小厮们,自己选择分配。

八个小厮嘻嘻哈哈地商量一会,依着自己的意思,分乘了余下的三两车驾。

夜深云沉,天空中没半点星辰。

葛尔早就跟守城的打好了招呼。

车驾顺利出了独宗城的西门,往草原深处奔驰而去。

这是秦南乔第一次走出独宗城,踏上草原。

夜,静寂无比。

风声呼啸。

车轱辘和马蹄声,被草地淡化成令人昏昏欲睡的细碎声响,连带着那些杂乱的思绪,都变得平缓了下来。

眼皮渐沉……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小厮赤果果的被一根铁枪竖着穿过的横死场景……

秦南乔从噩梦中被惊醒时,车驾还在疾驰。

伊曼正睁着眼,巴巴候着她,一见到她张开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撩起车帘,让她看外边。

人马合一的秦怀瑜,一如起程最初,寸步不离地紧跟在她们的车驾一侧。

达宁与他并驾齐策,时不时言笑几句,眉梢飞扬。

天已经亮了。

晨曦下,带着清晨露水气息的阳光,柔暖得连空气里都有了愉悦的味道。

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伊曼,眉眼也有了笑意。

秦南乔没有提及自己的噩梦。

马上的人转头看到她们,顶着黑眼圈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儿,漂亮的眉眼之间,浮起比阳光还要令人眩目的璀璨微笑。

“南乔!要不要试试骑马?”

秦南乔像没听到他的喊话,径直问达宁,“都督大人疲乏了么?要不要进来歇息一会?”

达宁郎声大笑起来。

“哈哈,多谢大师,不过,我自小长与原上,这等颠簸实在不叫事儿,大师可劝劝老幺休息休息。”

秦南乔看一眼伊曼。

伊曼遂探出脑袋,对秦怀瑜大喊,“秦少爷,我家主人问你要不要进来歇息?”

风,把伊曼的声音吹得零零落落的。

但,秦怀瑜还是大概听清了她的意思,笑意绽放成了漫天的日景烟花。

“吁!”

勒缰收马的同时,身体已从马背上跃了起来。

他的动作潇洒自如,像只展翅飞翔的蝴蝶,稳稳地落在了车驾前,掀起帘子,翩然落座。

“好!”

达宁和飞骑士们,也都不禁大声叫好。

狐狸眼一眨不眨看着秦南乔,满脸写着三个字‘夸夸我。’

秦南乔的耳尖,微微发了烫。

掩饰性地倾身,就着伊曼撩起的车帘,往外看去。

阳光下的草原,如一大片一望无垠金灿灿的地毯。

微风带动起溜金色的绿浪,卷起些许飞草碎灰。

初秋,草原上的风从车窗透进来,凉飕飕地刮得人像没穿衣服。

秦怀瑜伸手,把自己这侧的车帘放了下来固定住。

风一下就小了。

伊曼和秦南乔换了位置,好让她能更完整地欣赏到草原的浩瀚之姿。

时不时进入视线的蒙古包、牛羊,和高亢嘹亮的吆喝声,给草原增添了几分粗犷又神秘的美。

骤地,车夫一声长吁,车驾一顿,速度缓了下来。

前头的骑士打马回到达宁身边,低声报了什么。

达宁转身,面向秦怀瑜和秦南乔,无声地说,我去前边瞧瞧。

秦怀瑜点头。

秦南乔看着达宁勒着马缰缓慢行走的背影,心里莫名涌上一丝奇怪的预感。

秦怀瑜也察觉到不对,虚心求教,“伊曼,这原上…有什么人能让达宁的态度这般谨慎又恭谨?”

伊曼想了想,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不会是铁棒喇嘛吧……”

秦南乔的视线,落在遥遥行来的几个喇嘛。

为首之人手擎铁棒,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头戴一顶金色帽子,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刚劲有力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六名喇嘛,个个双眼炯炯有神,派头十足。

“铁棒喇嘛是做什么的?”她问。

明明那些人距离还极远,伊曼却不自主地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主要是掌管各个寺庙和喇嘛们的名册和纪律,负责维持喇嘛们的清规戒律,类似于汉人的纠察官,原上称呼他为法老。”

说着话的这会功夫,铁棒喇嘛已经走近了。

达宁早已率领所有骑士,下了马,恭敬地等候在车驾前。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达宁并没有让秦南乔和秦怀瑜、还有伊曼,都没有下去迎接。

秦南乔发现,只有第一个喇嘛手里有铁棒,其他的看着都是寻常喇嘛。

不知达宁说了什么,那唯一的铁棒喇嘛转眼,朝秦南乔坐的车驾凝望了一会。

就听到一声宏亮到能惊动上天的佛号,接着便是一串长长的梵文诵念。

过了一会。

念诵声停下来。

又是一声佛号。

喇嘛队伍井然有序地、从秦南乔乘的马车旁边经过。

手拿铁棒的喇嘛,在经过车驾时,目光和秦南乔的轻轻一碰。

一个眼里闪着奇异的肃然的波光。

一个瞳眸沉静,黝黑如子夜。

铁棒喇嘛寂寂一笑,走了过去。

秦南乔只觉得脑子一清,如拨云见雾,豁然明朗。

心念一动。

她探出头去看。

喇嘛的队伍已只剩下了一条线……

“大师在看什么?”

达宁赶巧过来,看到了这一幕。

秦南乔缓缓回座,习惯性地剔了剔手指,才问:“法老的修为是不是很高?”

达宁想也不想就回答,“那是自然,铁棒喇嘛是连法王、都要惧上三分的!”

“法王都要惧?为什么?”

达宁沉吟了一会,“规矩!历代祖宗都是这么传下来的。”

秦南乔若有所思地看着达宁的理所当然。

忽然明白,他母亲为什么会说重情不好,为什么他会以堂堂嫡子之尊,落魄到这个境地。

皇族之人重情又墨守成规者,从来就不是能成王成帝的人。

想要做到一言九鼎、独断乾坤者,既要能心胸宽广、容纳百川,有运筹帷幄的才智。

还得有勇于打破陈规旧制的胆识,和清除所有阻碍的魄力!

达宁若不能决断狠辣,就算这次能化险为夷,他也无法走上更高的巅峰。

又或,坐上了皇位,也坐不稳!

秦南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此刻对达宁的关注,已越过了她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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