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海棠!”
“……”
这一句话,生生打碎了秦怀瑜酝酿大半天的所有说辞。
她想见海棠?
家宴在即。
她、她什么礼仪都不懂,就一点都不担忧?
秦怀瑜第一反应是质问她。
可,她的表情是认真是严肃的,似乎见海棠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然后,她问完问题后,就像卸掉了千斤重担一般,开始一一品尝起了点心。
就,完全是一副料到答案、会是她想要的轻松模样。
“好!”
秦怀瑜心里升起一种、这才是一个十八岁女孩该有的样子的念头,下意识就应下了。
秦南乔吃下手中的最后一口米糕,抿抿唇,眯了眯眼,刚想说谢谢,又被秦怀瑜给打断了。
“见海棠之前,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他的语气很温柔,带着一丝试探。
看着他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期待,秦南乔微微皱眉,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你说。”
“我家的家宴,男客和女眷的席是分别在前厅和内堂,如果我父亲着人去内堂请姑娘去见客,姑娘能不能想个托词拒绝?”
“尽力!”
“姑娘这、这是算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秦南乔面无表情:“我是客,客随主便,若是秦将军一力相邀,我不好拒。”
“……”平时老绷着张小脸,这不是挺通情达理的么?
不对,这通情达理用得好像不对地方啊。
秦怀瑜还想就这事再说道几句,却见秦南乔已低眼,抚起了自己的手指。
这丫头有个习惯,想事情或者无聊都会用一只手抚摸另外一只手的手指。
罢。
这事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还有一事,也需得准备准备。
“办家宴的由头,对外说是为了我大哥回来设的,事实上是我母亲为了让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能认识你。”
“……”能不能拒绝?
秦怀瑜居然一秒领会到了南乔没说出来的话,无奈地笑了笑。
“姑娘虽答应留下,但却一直没有在府内走动,我母亲也是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说正题!”
“……”所以说,和聪明人说话,是真的不要绕弯子。
秦怀瑜清清嗓子,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另外一层顾虑。
“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比如家宴礼仪什么的,要问我?”
“礼仪?”秦南乔迷惘了:“家宴不就是用个膳吗?还需要讲究礼仪?”
秦怀瑜一愣,又是一清。
一霎,拨云见月。
说得对。
既是家宴,一家人约三两知己好友,大家相聚在一起用膳,又需要什么礼仪?
“我家南乔说的真好,家宴需要什么礼仪?”秦怀瑜两眼一弯,笑出两弯月牙,“不需要!”
你家?
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秦南乔板起脸,想要训斥他几句,可对上他的笑颜,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就…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这么肤浅的人,秦狐狸千不好万不好,一张脸生得极好。
可能……
也不止是脸好。
按说,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人,有些骄矜傲气是正常的。
尤其是长得像秦狐狸这般好看的人,就算做错了事,也很难让人真的生他的气。
但奇怪的是,秦狐狸身上没有恃宠而骄的傲慢,更没有那种觉得老子最美的臭屁。
他虽腹黑狡猾,但又会让人生出一种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安全感。
秦南乔敛起神色,淡声问:“什么时候可以见海棠?”
数次碰撞,秦怀瑜已把眼前女子的性情摸透了一二,只要她要做什么,他不安排,她也会通过别的途径去达成。
“见海棠不难。”
他直说了这件事的难处,“难的是不被长乐坊里的其他人知道,我们见过海棠!”
“地室的刺杀和长乐坊有关?”
“有!”
“这么肯定,凭据是什么?”
“你和柳总管去长乐坊,是临时起念,你们从我家去长乐坊不到两刻钟,对方却形成了对付你的一连串行动。”
“好,那我等你安排。”
“我会尽快。”
秦南乔默了默。
于她,见海棠,是要化解长乐坊主的亡者执念。
于他,实在是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你为什么帮我?”
丁香说过,天朝朝堂里有很多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来这里做官。
秦湛能屹立二十余年不倒,有他自己的手腕,但也离不开秦夫人的原因。
如今,由于阿娘执念的原因,秦家看似坚不可摧地背靠,似乎也有了裂缝。
秦狐狸,你就不怀疑,我是你们秦家对手安排的棋子吗?
秦怀瑜沉默了好一会,露出一种自己也无法理清的神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要帮你。”
秦南乔垂下眼睫,这话…听着为什么会有点感动?
她起身,伸手推开门,清风拂面,檐下风铃声声,天空蔚蓝而广阔。
秋日,午后,暖融融的阳光让心也跟着亮堂了几分。
她微笑回眸:“谢谢你愿意帮助我。”
说完,径直离去。
留给秦怀瑜一抹纤细又窈窕的背影。
即便有圆润的丁香紧随,却仍无法驱散她身上那种茕茕孑立的无边孤寂感。
他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又下意识地紧走两步到临街的窗户,看着变成一个小不点的她,在街上挪动。
阳光将缩小版的她,映照的从未有过的可爱柔软。
他忽然觉得很满足,只是,这种满足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惊羽!走,快去看看。”
惊羽只觉得眼前影子一晃,自家爷已经飞一般的直奔秦南乔离开的方向而去。
街道上。
秦南乔停在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
乞丐瘦得跟个竹竿似的,直挺挺地跪着。
破烂的衣服上满是污渍,乱发覆住了他的脸,眼睛垂直地盯着地上那个缺了个口的碗。
碗很破,但很干净。
乞丐很脏,但皮肤很白,两只皮包骨的小脚踝,都有非常明显的刚结疤的血块。
看小腿那肌无力的模样,显然是被人挑坏了脚筋……
“姑娘,能给点吃的吗?”乞丐头也不抬,声音低沉,有一种硬邦邦的干瘪。
秦南乔也不知怎么了,素日冰冷的心,居然起了一阵怜悯。
她走到不远处的小吃摊前,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和两个大包子,亲自给了乞丐。
乞丐双手颤抖地接了,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品尝着,似乎这是世上最为难得的珍稀佳肴。
还好,手能动。
秦南乔莫名松了口气,起身,刚走开两步,却突然又回了头。
她发现这个乞丐吃东西时,有着和秦狐狸一样的优雅。
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样的人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应该可以改变命运。
秦南乔是个行动派,她从怀中拿出一摞银票,抽出两张,塞进乞丐手里。
一直没有抬起头的乞丐,动作迟缓地仰起了脸。
秦南乔却已经走远了。
不远处。
秦怀瑜目光如箭,落在乞丐身上。
秦南乔给乞丐的银票,足够让乞丐一辈子不用担忧温饱问题。
瞧着,这种银票,她还有好多张。
她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惊羽上前,低声禀报:“爷,这乞丐耳力极好。”
秦怀瑜冷冷扯了下嘴角:“何止是耳力好!”
褴褛衣着脏污面貌,也掩盖不住乞丐身上那一股属于顶尖杀手的冷厉锐利的气息。
脚筋被挑断,武功却没有被废,他绝对不会只是普通的乞丐!
“爷,你看怎么处置?要不要我现在就……”
话未说完,秦怀瑜抬起右手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