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一栋大楼中,不清楚到底是哪,不知道是几楼,只是面前的,不管是横着竖着还是躺的,全是鬼。 他们盯着安雪,鼻端嗅了嗅,随后,双目放出像是许久未进食的野兽终于发现猎物的那种光芒。 “人、人、是人类啊!!!” 有只鬼喊了一声,成千上万的鬼从墙上、地上、天花板钻出来,带着令人生厌的狞笑和痴狂朝安雪倾泻而来。 . 餐厅的灯光是暖色的。 装饰这个家的女主人曾经说过,在温暖的地方进食能让人更有食欲。 鬼魅也是这么想。 花都坐在桌上,身旁放了喝到一半的红酒。 鬼魅正在亲吻他,耳垂,唇角,脖颈。 “他不会再回来了么?”花都偏开一点脑袋,保持一个欲吻不吻的距离,认真的看向面前这只鬼魅。 “回不来的,他受了伤。”不远处有一大滩血迹——哪怕是天师,流了那么多血也没办法再坚持多久。 “你不相信我么?”鬼魅摸索花都的下巴,问道。 花都笑了笑。 他笑起来太好看了,睫毛漫不经心的轻轻一撩,有些痒。 “我很相信。”他贴住鬼魅的脸,“我只是有点担心。” “哈哈哈哈哈。”鬼魅大笑,“不用担心,那个地方啊,全是鬼魅,饿疯了的鬼魅!他们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他们会在他彻底死亡之前把他摁在地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剥夺他拥有的一切,囚禁他折磨他凌辱他……因为他们需要进食!” “像你一样么?”花都微微仰起后颈,笑道。 “不,不一样。”鬼魅倾身,拥住他,舔舐他的脖颈,“他们不会像我一样温柔,我最爱你,我不会让天师打扰你,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的花都。” . “嘀嘀嘀,嘀嘀嘀——” 腕链还在响个不停。 成千上万的鬼魅追在安雪身后,可能是饿傻了,不论哪一只,口中都只有一句台词:“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一只鬼叫是噪音,一堆鬼叫,叠一块是精神污染。 安雪只觉得被吵到头晕,烦不胜烦,强行打开大楼防火喷雾,细细密密的水往下洒,鬼魅们迷了视线,安雪趁机跳出窗外——他没有往下跳,手指捏住边沿又把自己往上甩,血液凝成的刀扎进墙里,他牢牢固定在窗外。 只想进食的鬼魅不带脑子,接连探出头,探出一个被踹一个,探出一个踹一个,那么高的楼,整只鬼摔下去都听不到响声。 腕链的响声持续,频率越来越快。 安雪捏住腕链,踹鬼间隙,看了眼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天台上。 “嘀嘀嘀,嘀嘀嘀——” 他从另一扇窗重新翻进大楼,直蹦天台。 鬼魅们闻到气味,放弃“跳楼”行动,紧随其后。 成群的鬼魅咆哮着,嘶吼着,血液在安雪手中凝成各式各样的热武器,但鬼魅们并不怕烫,也不怕死,他们飞蛾扑火般成群袭来。 四十六楼,血液凝为屏障,短暂的挡住鬼魅们的步伐,安雪一脚踹开天台大门。 这里的月亮是红色的。 青年站在天台最高处,像是站在圆月正中,他身着张扬的红色外套,右耳一排耳钉在红月下熠熠闪烁。 他好像在听歌,悠闲的节奏从被丢在一旁的手机播放而出。 青年看到安雪的衣服,以及被挡住的半张脸,挑起一边眉梢:“你是天师吗?” 安雪没有回答。 他朝青年冲了过去,抱住他的腰直接往下跃,于此同时,不计其数的鬼魅们撞破天台大门,潮水般涌进天台。 腕链滴滴声连成一条直线,终于不响了。 “这里是四十七楼!哈哈哈,这一届天师都这么野?!” 失重感不断袭来,安雪斜睨青年一眼,声音冷冷淡淡:“你害怕?” “好像有点怕。”青年指着头上跟着一块往下跳的鬼魅,“我能录像么?” 安雪“……” 还想录像,怕个屁? 青年见天师不搭理他,又指向腕链,问道:“刚刚那个是什么?我听见了,一直在响。” “活物。”安雪说,“大楼里有活物。” “活物?我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年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笑。 安雪不知道青年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的青年会出现在鬼魅的空间中。 他暂时不想管,因为,头顶上,鬼魅们愤怒了。 食物——他们的食物,宁愿跳楼也不愿意让他们填饱肚子。 这样不行,不可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他们发了疯的想要吸食这个人类! 声声怪叫自头顶倾泻,直冲耳膜,周围空气温度逐渐升高,耳边隐隐传来破风声——是攻击! 无数只鬼魅同时发动攻击,数不清看不清的甲光从天而降,裹挟着愤怒的杀气,温度灼灼上升,仿佛浑身上下都在被烈火炙烤,剔骨般的疼痛顷刻之间蔓延全身。 伤口——盈千累万的伤口遍布全身,绷带被割裂,渗出血液,几乎染红了整件衬衫。 赤色的血,赤色的月亮,赤色的眼睛,铺天盖地的杀气。 安雪低声一笑。 ——他又开始兴奋了。 . “轰!” 火光在空中炸开,夜空镶上一层金色的边。 本就滚烫的空气变得更加滚烫。 喷溅而出的血凝成了火箭筒,一枚又一枚破甲弹随随便便就炸焦一群鬼魅。 热浪扑面而来。 几乎是地动山摇。 不止是火箭筒,散落空中的血液凝成各式各样的武器,安雪随手扛起一道,对准天空狂轰乱炸。 肩被人拍了拍,青年勾起嘴角:“有没有人说你很疯?” “不知道。”安雪沉迷于令人战栗的杀气和疼痛中,他和刚才完全不同,嗓音都带着愉悦,“但没有人敢让我受伤!我太喜欢了!喜欢得发疯!” “你明明可以炸,为什么刚才一个劲的在大楼里逃窜?”青年又问。 安雪朝鬼魅们又轰了一炮,然后看向青年,右眼血红,抬起手上的腕链。 ——会不停提示有活物存在的腕链。 “活物么?”青年笑了,“为了救我?” “是。”安雪没有否认,保护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类是天师的职职责。 但接下来,他将炮筒对准青年:“所以,没有灵力的你为什么会这里并且一点也不怕?” “怕。”青年回答,“我很怕的,我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就被吸了进来,或许我对他们有些好处?你觉得呢?” “我认为你能帮忙一起轰了他们。”安雪把炮筒丢给青年。 “哈哈哈哈哈!”青年又开始笑,笑得眼泪都要挤出来,然后他抹抹眼角,看着炮筒自动填充弹药,问道,“你有想听的歌吗?” 安雪又开了火,回答道:“来首爵士。” 青年点开歌单,音乐便倾了出来,他抬起炮筒,被后坐力震得往后一躺,滚滚浓烟腾空而起。 目光所及是猩红色的火焰。 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安雪不知道如何形容,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只有短短几秒,他们从147米高的大楼往下跳,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他不正常,他身旁的青年似乎也不大正常,安雪很少能碰见这种状态下和他一起疯的人,每个人总是束手束脚,这样不行那样不行。 于是,两个不大正常的疯子凑在一块,炮筒没完没了的往四处轰,失重感遍布全身,爆炸声响彻耳畔,焦黑的鬼魅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气势汹汹,蚊子般鸣叫,求饶,被火焰烧焦,最后摔落。 轻柔又慵懒的爵士乐就夹在一片嘈杂之中。 在他们落地那刻,大楼忽然亮了,滚烫热浪冲破了大楼的玻璃外墙,晶莹碎片散落,大楼拦腰炸断,大批鬼魅飞蛾般逃离,却被漫天炮弹轰成一片焦黑。 “哈哈哈哈哈!”青年大笑,他从容不迫的样子,能让人想不起他并没有灵力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出去,这里是鬼魅的领域,对吧?!” 安雪伸出左手:“抓紧我。” 青年拉住他,漫天武器渐渐瓦解,血液像是丝线一样开始缠绕。 火光照亮的青年的侧脸,他的耳钉,还有脖颈上挂的项链——或许可以称为项链吧。 实际上,那只是一条黑绳,挂了拇指长的铁制铭牌,只有一半。 “啊。”青年握住那枚铭牌,问道,“现在几点了?” 他的声音像是一滴水,同缠绕的血液、和安雪一起,消失在近乎疯狂的、弥漫火光的夜色里。 . 夕楼率领十一分队抵达别墅区外。 除了荒废了点,一片祥和,什么也没有。 “哈?!”夕楼一脚踹开石子,“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