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长福客栈

长福客栈是瑜洲城最豪华的客栈,没有之一。距离城中最繁华的的地段只有两条街,地理位置优越。

客栈门口矗立着一块高大的纯天然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写着:

瑜洲城里歇客栈,地上应无天上有。

南游商贩过一宿,卧向白云深洞口。

这间客栈一共五层,每一层房梁上都挂着大大的红灯笼,若是将夜宿的房间订在顶楼,还能有幸一观落日余晖中大江东去,千帆过尽的盛况。

四人同另外一行人一同进入店中,巧的是那几人也是住店的。

店小哥热情地迎出来,向众人拱手道:“各位见谅,小店营业的厢房只剩两间了,还请贵客们去其他客栈借住。”

咣当—

一个装满银子的钱袋子被一只手拍在柜台上,赵炳煜内心狂喜,那一行人总共八人,还带着老人小孩儿,两间厢房根本住不下,就算挤着住也极其不方便,厢房归他们莫属。

“正好,这两间厢房我们要了,先预订五日。咦,掌柜的呢?”

“这儿呢。”

一只枯瘦的手率先从柜台下伸出来,赵炳煜心想这掌柜的可真矮,整个人都被柜台遮住了,于是伸头往柜台内张望,只见一个屁股在地上扭啊扭,突然眼底一黑,一个身影突然从他眼前窜起。

“总算找到了,我的宝贝叆叇。”

此人竟比赵炳煜还要高,瘦骨嶙峋得跟个从棺材里跑出来的骷髅一样,浑身的营养似乎都用在了身高上。

要不是客栈灯火通明,大家还以为活见鬼了。他嘀嘀咕咕地擦干净捡起的叆叇重新戴上,眼睛亮了亮,迟钝地看向众人,“客官们住店吗?”

店小哥囧着脸绕到柜台后,拉着他衣袖背对众人轻声道:“祥叔,咋们只有两间厢房了。”

掌柜的嗯了一声,咧嘴笑着打呵呵,笑得极为惊悚,赵炳煜将钱袋子推到掌柜的面前,让他登记。

谁知那一行人不愿相让,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直接掏出两腚银子摆在柜台上,也说:“厢房我们包了。”

喜儿刚想上前与掌柜说些什么,被金娇娇一把拉住了。店小二和掌柜的一脸为难,对那男人道:“客官,不然就将厢房让与这几位公子小姐如何,他们四个人刚好能住下,你们几位往前再走几步,那边还有一间水云客栈,应当还有不少厢房。”

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小声道:“我们刚从水云客栈过来,那边已经客满了。”

“你怎只我们就住不下?”男人吹胡子瞪眼,将银子重重地磕在柜台上,不悦道:“我们就要这两间厢房,大不了我们加钱,你让他们去别处住吧。”

掌柜的只好可怜巴巴地将目光转向赵炳煜,希望他能做出退让。赵炳煜十分看不惯那男人强势跋扈的模样,不就是有钱嘛,谁没有呢?

“我们也加钱。”赵炳煜征用安安的钱袋,加到了刚才的钱袋上。

难题又丢给了店小哥和掌柜。

“并非是钱的问题,实在是小店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掌柜解释道,将钱通通还给了他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这样吧,给您二位一人一间房,至于怎么住,就看你们安排了。小店可以给你们免费加床。”

“两位意下如何?”

魁梧男人似有妥协之意。这时那女人抱在怀中的孩子啼哭起来,男人连忙接过孩子安抚,赵炳煜立刻就心软了,心想别人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算了,让给他们住吧。”

掌柜的感激涕零地将两袋钱退给赵炳煜,他收回钱袋,失望地往客栈外走。

这时,金娇娇给喜儿递了个眼色。

喜儿从包袱中拿出金府私印递给店小哥道:“顶楼雅间可收拾干净了?”

店小哥眼睛一亮,小心接过私印查看,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祥叔,祥叔,是主家小姐到了。”

正在登记的掌柜停下笔,扶了扶鼻梁上的叆叇,上下打量起金娇娇来。

“祥叔,七八年不见”金娇娇上前两步,“怎么,不认识我啦?”

“哎呀,哎呀,还真是你这小妮子,真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才这么丁点儿”祥叔在自己腰间比划着,又拽着金娇娇原地转了一两圈,感叹道:“这怎么眨眼功夫就长大了,看来祥叔老喏。”

店小哥殷勤地接过他们的包裹插嘴道:“祥叔前几天收到你们的来信,早就吩咐下人将顶楼雅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只盼着小姐能早日到呢。”

“有劳祥叔了。”

“你跟祥叔还客气什么。”

祥叔扫了眼金娇娇身后的赵炳煜,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笑脸立刻变成了冷漠脸。

接着又召来两个伙计,吩咐道:“你们安置好其他客人,我带小姐先上楼休息。”

然后才领着金娇娇他们上楼,“你这次来可一定要多玩一阵子,瑜洲城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又赶上面具庙会,正适合你们年轻人参加。”

赵炳煜看着两人熟络的样子,想询问这是否也是金家私产,奈何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往楼上走。

祥叔年轻时候是个跑江湖的,年少轻狂又性子冲,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帮派上一个老爷结了梁子,将那老爷打成了残废因此吃了个大官司。青楼女子并未等他,狠心嫁作他人小妾,而他则处处遭人排挤,出狱后整日浑浑噩噩。

祥叔在扬州混不下去的时候是金娇娇母亲南静苼对他伸出了援助之手,祥叔感念这份恩德,自愿成为南静苼的私仆,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南静苼还未成亲前喜爱游历与美食,最爱的当属瑜洲城的辣火锅,于是就在此处小住了半年,开了这家长福客栈。南静苼死后,将长福客栈赠予了祥叔,这些年他一直守在瑜洲城打理长福客栈,也算是对故人的一种缅怀。

五楼总共四间大厢房,每个房间都已经被收拾得一丝不苟。南静苼当年在瑜洲城小住的时候,就住在五楼,她故去后,祥叔就只对外营业二楼、三楼、和四楼,五楼专门留给金娇娇住。

推开窗台,仿佛能闻见山间青松的芳香,全身上下的疲倦霎时间被扫去一大半。

房间格局很大,金娇娇道:“祥叔,我们四人也住不下这么多间房,不如让出两间给刚才的客人住吧,他们那一大家子,两间房也住不下呀。”

赵炳煜一听就乐了,两间房意味着和老婆同床共枕有望。

“怎么住不下,你们四人刚好一人一间啊。”祥叔并不想让外人吵到金娇娇休息,且刻意忽视她和赵炳煜的关系。

但打着坏主意的某人偏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祥叔,我觉得夫人说得甚是在理,咋们就给他们让出一两间厢房。我与夫人同住一间即可,至于喜儿和安安,他们想住一间就一间,想住两间就两间。”

祥叔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你是谁?”

金娇娇带着姑爷回扬州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瑜洲,他又怎会不知金娇娇身边的人是谁。只是见赵炳煜第一眼,祥叔就看不上他,就像当初南静苼领着金文回扬州说要嫁与此人时,他也看不上金文一样。

纯粹是一种护犊心理。

在一楼的时候,赵炳煜就感受到了来自祥叔的敌意,也不恼,厚着脸皮自我介绍道:“祥叔,你好呀,我是贾铭,娇娇的新婚夫君。”

祥叔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年轻人气性挺大,挺爱逞威风嘛。”

他指刚才赵炳煜和彪悍男人叫板的事,拿着老婆的钱耀武扬威,算什么男子汉。

赵炳煜看出了他眼里的轻蔑,摸摸鼻子没说什么,绕到内间收拾行李去了。

内间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灯,金娇娇扫了眼他独自进去时的背影,就像融浸入潮湿落寞中的沙洲。莫名地,她觉得赵炳煜在向她诉说着无声的委屈。

“祥叔,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把我们当小孩儿逗。”金娇娇朝他眨眨眼睛,以开玩笑的口吻缓和气氛道:“对他好点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成亲呢!”

“这小子借你的势耀武扬威,明显就是看上你的钱,你爹怎么给你选了这么个人?”祥叔不满问道:“莫非你也喜欢这绣花枕头?”

“不喜欢又怎样?喜欢又怎样?我和他都已经成亲了。”金娇娇坦然道:“祥叔,人哪有处处完美的,您和他就是接触不深,他为人其实挺善良的。”

祥叔不敢苟同,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腾出了两间房给刚才的客人,又和金娇娇闲聊了几句,让下人上了瑜洲特产的茶水点心、新鲜瓜果,就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吹了会儿凉风,金娇娇见赵炳煜还不出来,内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心生疑惑,试探着叫了一声“贾铭?”

没有回应。

绕过珠帘走到内间,赵炳煜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轻闭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细的线,浅淡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鼻息很轻。金娇娇放轻脚步向他靠近,最后蹲在床边支着下巴好奇地欣赏他的睡颜。

房间里静悄悄的,喜儿和安安已经去另外一间房打点行李了。欣赏了一会儿,手都酸了,赵炳煜没有转醒的迹象,她换了个姿势将头侧躺在臂弯上,如同上瘾一般,就那样明目张胆地注视着赵炳煜。

时间渲染上了魔力,光阴的小船在银色长河里骤停,他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眸,悠扬的山风承载了这场无人所知的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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