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陈八荒是一个合格的旁听者,每每听到老人经历,也能附和上几句。
并且在与老人的谈话之中,陈八荒能够发现老人心底对桃源乡江姨的那份思念。
每每感受到老人心中的思念之时,陈八荒的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白领与他说的话,如此以来,内心便显得有些苦闷,不由得长吁短叹。
“小娃娃心中可是有些苦恼?”
听到陈八荒的叹息之声,老人不免开口询问了一声。
“啧啧啧……”陈八荒连连咂舌,一脸苦笑,思索一番后,看向老人缓缓道,“老人家,这几十年来的思念以及误会,是否让你很痛苦?”
听到这话,老人顿了又顿,随后缓缓道:“我没读过几年书,所以我不知道形容的贴不贴切,但如果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痛彻心扉四字。”
“原来如此,可以理解,可以想象。”说话之间,陈八荒不由得将视线放到了前方,不远处白灵的身上。
注意到陈八荒的视线,老人露出了非常疑惑并且吃惊,甚至有些惊愕的表情:“小娃娃,让你苦恼的不会是前面那个小娃娃吧?”
听到老人这番话,陈八荒顿时明白老人的意思,于是连忙苦笑着解释道:“我这朋友喜男装,并且美女之间天生带着七分英气,所以难辨雌雄,但她确实是是个女孩子。”
“原来如此,是老夫狭隘了。”老人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但很快神情便恢复如初,甚至变得郑重了起来,“不管如何,老夫作为经历过这一切的过来人,不得不提醒小娃娃你一句,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受教。”陈八荒拱手行礼,“我一定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老人接连感叹两声,脸上那略带几分哀愁与自责的神情已经说明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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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时间,时间飞逝。
伴随着空中的阳光逐渐变得柔和。
金色的光芒彻底洒在了大地之上。
从清晨到黄昏,一行三人除了歇脚,吃上几口干粮,便从未停歇。
对于正值壮年并且境界不低的白灵与陈八荒,这一切自然算不上什么。
可老人家如今已经六十有七,本就高龄,再加上这些年来之间受尽疾苦,身体本就比不上同龄之人。
所以这一路的折腾与颠簸,险些要了老人半条命。
可即使是这样,陈八荒三番两次想要多些歇息几次,老人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用他的话讲,本就身受重伤苟活至今的他,本就没有多少时日。
更何况他让桃源乡之中的江姨苦苦等待了那么多年,耗费了自己所有的青春以及时间。
所以,在这仅剩的时间之中,老人只想陪在江姨身旁,少一分,少一秒,少一瞬间都不行。
听到老人的这番话,在得知老人的决议之后,陈八荒与白灵纵使心中担忧,但却也不便多说。
最终,在黄昏即将消散之时,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那深山,正中那两棵高耸入云的松树前。
看到面前这两棵巨大的松树,本就已经筋疲力尽,浑身发软的老人,却还是倔强的自己走了过去。
让人轻轻抚摸着眼前这棵松树,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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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
与老人相隔一线之间,但却是两个世界的桃源乡之中。
一位年虽然六十四五,但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的女子正静静的坐在桃源乡入口,最大同时樱花茂盛的那颗樱花树下。
树下,有一块大石头。
这块石头是女子十年前拜托同村人搬来的。
用女子的话说,现在的她已经有些老了,腿脚不便,站不了一整天。
于是,就有了这块石头当做歇脚的地方。
在这桃源乡之中,江姨擅女红,刺绣织锦更是一绝,再加上江姨心善,每年都会给乡亲们做很多的衣裳。
尤其是喜欢给孩子做衣裳。
这小小的村庄之中,毫不夸张的说,三代人都穿过江姨亲手防的线,织的布,做的衣服。
只不过,江姨眼看着那些从小穿着自己衣服的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甚至这些孩子的孩子都穿上的自己的衣裳。
江姨也还是没能等到那个因为买不起铁剑,所以腰间挎着木剑,总是扬言要在这江湖之中闯出一番名堂的家伙。
这一天与往常几十年一样,她依旧没有等到他。
就像是曲子中,从女儿红等到花雕也没能等来心上之人的女子那样。
轻轻敲打着有些发麻的双腿,女子一只手杵着坐下的石头,缓缓起身。
虽然女子看着年轻,但终究还是老了,就连坐都坐不了太久。
说不定再过些年,恐怕孤身一人来这里都做不到了。
可这,对女子来说不是最担心的。
她一直担心的,不过是那一天那个人回来了,而她却没能在这里等候。
四十多年前,她曾答应过他,会在这里一直等他,等他回来。
她,不想失约。
即使,整个桃源乡的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负心人,都说江姨被那个外来的家伙给骗了。
甚至说,这个人让江姨等了这么久,就算有一天他来了,也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这一切江姨都听在耳里,但却从没解释过什么。
反而是一如既往在吃过早饭之后就,带着午饭,带着刺绣赶来这里。
之所以没有理会那些声音,是因为江姨知道,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
毕竟不能不识好人心,不对吗?
眼看着黄昏的余韵缓缓退去,女子看了一眼手上已经绣满花草的刺绣。
四十余载刺绣千百里,桃花乡外人未归。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景象,江姨脸上并没有失望,也没有悲伤。
有些事情,四十余载怎么都该习惯了。
一如往常那般,江姨在黄昏时分打算离开。
但就在即将转身的时候,江姨还是忍不住朝那入口处多看上几眼。
这些年来,江姨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眼。
可结果却从未如愿。
但即使这样,江姨还是忍不住回想。
万一呢,万一我回头的时候,他突然出现!
回过头去,眼前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
“又不是小姑娘了,期待什么呢?”
江姨脸上明明挂着和善慈祥的笑容,可这却是整个桃源乡最悲伤的脸庞。
夕阳西,桃源乡内,小道上。
江姨的背影拉的很长,有些萧瑟,有些悲凉,但却始终隐晦的有些期待……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江姨不知为突然停下脚步。
脸上的神情,好像是在纠结什么。
要不要,再回头再看上一眼?
别了吧,这么多年都没出现,今天怎么可能会出现?
说不定,说不定人家在外面已经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啊!
心里的话逐渐趋于悲凉,可江姨却不受控制的再一次回头。
可这一次,身后不再是空荡荡的场景。
反倒是多了一个身上衣衫整洁,但却满头大汗,有些瘦弱的老人。
这青衫江姨认得,因这青衫是出自她手。
这老人虽然几经风霜,模样早已不同往日,可江姨还是认得。
因为这是她苦等四十余载的那个人。
相隔不足十步,江姨与老叫花子面面相觑。
心里憋了四十多年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对呀,四十余载。
作为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即使是在这寿命普遍长出很多的天外天,最多也只能经历三四个。
比起几十年前,他们都已经老了。
有些肉麻的话,张不开嘴,说不出口的。
“好久不见。”
老人极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不去颤抖,朝着江姨走了过去。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我们都老了。”
江姨站在原地,笑颜如花,伸手轻轻整理着有些斑白,有些凌乱的发丝。
“江姑娘一如既往的漂亮,只是经历了些许风霜而已。”
老人行至江姨面前,帮后者整理另一边的发丝,整理好之后,老人退后几步细细打量起来。
“你看,跟原来简直是一模一样。”
“和原来一样,就会捡好听的说。”
江姨低下了头,但却嘴角上扬。
“很抱歉,让你你等了这么久,一定……”老叫花子眼含泪水,言语之间透露着浓浓的自责,“等了这么久,一定,一定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