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欣嫌恶地啐了一口:“还福气。八成就是何俊繁看中郑姜的美貌,仗着自家的权势强行把人抢了去。官府的人各个欺软怕硬,看郑姜是美人族人,何俊繁抢人的时候官府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何俊繁自作自受,被郑姜弄死了,官府倒是不怕丢人,大张旗鼓地要抓人了。”
“你懂什么?于宣雪三番四次地讨好何大人未果,正愁手下的美人没能入得了何大人的眼。没想到何俊繁口味与众不同,就喜欢这种有妇之夫。”唐懿津津有味地说完,还不忘假装惋惜地感叹,“哎,我和何家公子也算是朋友。他年纪轻轻,却惨遭妇人毒手,真是天妒英才啊。”
唐欣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还英才呢?哪个英才能蠢到被一个弱女子在自己家里杀死?我看他就是横行霸道,色令智昏,活该有此下场。”
唐懿眉头紧皱,斥责着说:“唐欣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又不是于宣雪和郑姜,你知道她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们整个美人族都要靠我们大周庇佑才能活,我就不信有谁能翻了天了。”
唐懿激动地说着,还不忘频繁地斜眼看我。
唐欣啧啧嘴,阴阳怪气地说:“她们想什么我不关心。我只知道有些人又想玩女人又怕死,一不注意就被人吸干了精气,真孬。还是何小公子死得所,死得其所啊。”
唐懿气得一巴掌挥向唐欣,幸好被唐欣敏捷地躲了过去,还嘲笑着说:“我是在说何小公子,你着什么急呢?哦,对了,你跟他一路货色,也怕有此一劫是吧。”
唐懿好像心事被唐欣说穿,反而镇静下来,饶有兴致地盯着唐欣:“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成天诅咒我。这美人族的人骚得很,你以为跟你无关吗?可别怪哥哥我不提醒你,你看看你自己那副邋遢的样子,还敢把于思梅留在身边,哪个男人还能看上你。别说高攀四皇子了,我看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我一惊,埋着头装作无事发生。
唐欣用力地跺脚,狠狠地咬着牙说:“管你什么事。盘泥族不过是一群求人施舍的臭虫,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唐懿也是一惊,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哟,我说到你痛处了?唐欣,你真是长大了,知道有些人不能留,不如送给哥哥我享受享受……”
唐欣根本不理他,黑着脸转身走了,只留下唐懿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唐欣,你这是什么态度?就知道在窝里横,出了这唐府,谁还会惯着你?你天天进宫去找四皇子,哪有女人这么上赶着去纠缠讨好男人的?亏你还是唐府千金,真是下贱,恶心,丢了我们唐府的脸。真不知道爹为什么不管管你,我都替你觉得难为情……”
第二天,唐欣一进宫,我匆忙赶到郑姜家。我知道她肯定不敢回去,但还是忍不住过去看看。院子里,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在盘问一个穿着布衣的书生,还有几个官差围着院子,凶神恶煞地看着来往的人。不仅如此,街上也到处是巡逻的官兵,正在搜寻郑姜的下落。
我不知道郑姜会躲到哪里去,见时辰还早,便漫无目的地在她家附近晃悠,暗自思考对策。
无意间,我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小巷。忽然,一双粗粝的大手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口鼻。我察觉到这不是郑姜,正想挣脱此人出去呼救,耳边响起陌生男人低沉的声音:“别出声,想见郑姜的话就跟我走。”
男人放开了我,我沉思片刻,安静地跟上了他。最终我们来到一处僻静的房屋,在这里果然见到了郑姜。
郑姜一见到我,立刻扑上来抱住我,眼泪唰唰地往下流,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脆弱的模样。
“思梅,你怎么来了?你去我家找我了是不是?你见到元礼了没有?他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他?”郑姜慌张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我轻轻拍打郑姜的后背,说:“我刚去过你家,元礼在家,有官差在盘问他,看上去还算客气。他是贺千重的亲戚,那些人不能拿他怎么样。郑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姜还是止不住地哭,止不住地说:“大约十天前的下午,何俊繁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前,强行把我带回了何府。他大概之前就打听清楚了我的情况,知道元礼没能力阻拦他。我也根本不想反抗他,他这种世家公子,对我只是一时兴起。我想等他开心了,腻了之后,自然就会放我离开。其实他对我的兴趣只持续了两晚,后来就不再来我找我。
“前一晚,我向管家求情,让管家放我离开,正巧被何俊繁看到。他很生气,把我拉到他房里,对我又打又骂,其实这些我都能忍。哪知后来,他开始骂元礼,说他一个落魄书生,凭什么能和我,和我一起。他还说,只要他还在京城一天,就不可能让元礼考取功名。他还说要把元礼叫来何府,当着元礼的面和我,和我……我一气之下推了他一把,就那么巧,他脖子磕到椅子上,直接咽气了。我当时吓得半死,慌张地往外跑,偷偷溜到后院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于大哥,原来他是专门来救我的。”
我放开郑姜,走到那个熟悉的男人面前。我总算记起来了,他是于长欢,是我爹的第二个弟弟,我的三叔。三年多以前,他在祁府的宴会上,带走了于文天,从此销声匿迹。可是那时我提前离开了宴会,没能见到他,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八岁以前,一切变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此番见他,他老了很多。除此之外,我再无想法。
“目前最重要的,是把郑姜送出京城。你可有办法?”我问于长欢。
我面露难色,沉思许久,打算冒一次险。
第二天,我替唐欣梳妆打理时,藏起了她唐府千金的身份令牌。唐欣进出皇宫已是惯例,几乎用不上这东西。她本身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丢三落四已是常态。
我独自去集市租了辆马车,借着车夫去牵马的工夫让躲在一旁的郑姜迅速藏到了马车上,我也跟着上了车。车夫牵马过来,没有发现异常,赶着马车来到城门口。看守城门的官兵拦下马车,严厉盘问:“这是谁的马车,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车夫唯唯诺诺地说:“禀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是车里坐着的姑娘租了我的马车,要去城外。”
官兵走到马车前,掀开门帘,鹰隼般的目光直射进来。另一个官兵围着马车前后上下仔细检查。
我掏出唐欣的令牌,冷静地说:“我是将军府唐大小姐的婢女。近几日城外奇花盛开,清晨露水未消,香气最是清新,小姐命我尽快去采摘一些回来做香囊。”
官兵凝视着我的令牌,疑惑地说:“唐小姐为什么不亲自出城采摘?”
“哼,我家小姐很忙的,每天上午她要进宫去……”我冷冷一笑,“你算什么,我凭什么和你解释那么多,赶紧滚开,别挡道。”
官兵依然堵在马车前,目光在马车内四处扫视。
我紧张地手心出汗,我的背后是一块松动的木板,木板后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夹层,郑姜就蜷缩在夹层之中。木板是昨夜于长欢临时打磨的,只是刚好能卡住。和这个刚租来的马车并不是十分贴合。若是我或者郑姜稍一触碰,木板一定会咯吱作响,露出破绽。
“你是美人族人?”官兵问。
我收回令牌,仰起头,挺起胸,微微眯起眼俯视侍卫,用轻佻而暧昧的语气说:“是又如何?这位官大人,我劝你没想太多,我可是唐府的人。”
官兵看着我,一言不发。检查完的官兵回来,示意一切正常。
“走吧。”官兵放下帘子,马车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前进,直到最后停在城外的花海边。
我让车夫和我一起去摘了几朵花,再次回到马车时,郑姜已经不见了。我回到城里,别过车夫,回到皇宫前,没过一会儿,唐欣从里面出来,我们回到唐府。对郑姜来说一切顺利,对我来说,却只是审判的开始。
在最初商量的时候,郑姜和于长欢极力劝说我和他们一起离开京城。我拒绝了,不是舍不得太子,也不是怕牵累唐欣,我只是不想以那么挫败丧气的姿态消失。郑姜苦口婆心地劝我,我不曾动摇,等我死后再来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郑姜和于长欢离开京城后的第三天,大理寺卿卢昱带着祁充和几名官差冲进了唐府,比我预料中来的还快,快到我没有任何准备。卢昱与户部尚书何品是多年好友,对此事极为看重。一来就带这么多人,我心叹来者不善,却无计可施。唐德夫妇、唐懿、唐欣出来迎接,几人都是一脸疑惑,只有我知晓缘由。
更为意外的是,太子也来了。当我和他四目相接时,我们互相看懂了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