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岔路,拐过弯道,汽车回到了它出门前一直停放的位置。
临近湖边,雾气被山风吹得散乱,诚恳地向张大施借了手枪,大卫德雷顿自豪而又惭愧的推开车门,站在丝丝缕缕的雾气中。
他没解释为什么要拐个大弯绕过家门前那棵树,也没解释为什么自己的画室没有窗户,更没解释为什么自己家里有那么多人在往外探头探脑。
这位父亲自豪于自己兑现了承诺,他成功带着现在在福根怀里睡着的比利回家了,惭愧于承诺的不完整,他做不到让儿子去见他的妈妈了。
残存的能力此时的反应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这种状况让他正确地在迷雾中找到了回家的路,也让他在车子停下之前就从家里仿佛感受到了他出门前才刚看过的,他这老房子的房屋结构图。
请求两人在车里稍等后,一家之主大步走到自家大门前,轻轻一推。
开门没有一丝声音,这非常棒,他一直记得定时上油,这份满意的笑容即使是看到了走廊里正挺着大肚子拖地的身影后,也没有完全化为无奈。
她怀上比利的前五个月,自己跟着电影的拍摄团队去了南极取景,自打他回来以后,每次外出回家都能看见这个可爱的赌气妻子在听到他表示到家的喇叭声后,关掉电视,藏起零食,来到门后的走廊抄起拖把假装干活。
[哟吼~大忙人终于回来看你怀孕了还在辛辛苦苦自己拖地的老婆了吗?]
听着幻听在耳旁的吱吱声,大卫也如他每一次的应对一样,笑而不语不做反驳。
没关系的,你很努力了,亲爱的。
他举起了手中据说还剩12发子弹的枪,抵在它的额头上,
“砰!”;
厨房里,刚打开不久的煤气灶对倒在上面的咖啡粉表现着自己的热情好客,空气中充斥着他每天出门上班前必须要拿走救命用的无糖咖啡的香气,
“砰!”;
啊~发明裸提围裙洗车这个主意的人真是比利的教父,他一定就是在这个时候怀上的,
“砰!”;
地下室的求婚,阁楼上的第一次,主卧,次卧,换季间。。。我年轻时这么浪的吗?
子弹壳代替血脉的共鸣掉落在别墅的不同位置上,这位艺术家随手用自家窗帘擦了把脸,又去厨房把手仔细洗干净,才提着一个袋子站在了画室门前。
门没锁,也许是因为门内什么都没有,不过大卫不是因为心疼自己的画具才把这里放到最后的。
洁白的四墙二地空空荡荡,没有他屎绿色的调色盘,没有角落里绷好的画布,没有他最自豪的恐怖电影封面油画作品的原稿,这让特意去衣帽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的大卫露出心疼的表情。
他本意是想把东西搬出来,没想到刚踏进画室,絮乱的记忆碎片就让画家明白了妻子分娩时把画室糟蹋成了啥样。
“阿曼达,我回来了,既然我和儿子都回家了,你也该醒来才行。”
还剩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给大卫德雷顿提供了充沛的同源能量,他在自己平时作画的位置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地面,头发骤然变长了几百倍。
“噗—”
乱舞的锋利长发照着原本就被切开过一次的痕迹亲吻着无暇的墙面和地板,缝补的物质被尽数撕裂,向外的墙上,应有的大洞也被重新捅穿。
于是屋外的两人就看到画室外的大树突然发出了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如果倾听者的职业是医生,就会知道这不是顺产的声音,是时候对家属说出“保大保小”了。
树顶的枝干随着声音收拢成了树干的一部分,地底的树根也有了生命一样将自己从地里挤出,一根巨大的木桩在又一声哀嚎中轰然倒下,顶端的落点正是露出洞口的画室!
“砰咚!”
落地的闷响不是木头和钢筋水泥的碰撞,更像是拳拳到肉的贴合,硬直的树桩根部毛虫一样向上一拱,就把自己整个撞进了别墅中,画室再次恢复了无窗的原貌。
“我的天,他在里面干了什么?”
福根不好吵醒怀里被大卫从身体里取走了什么后一直昏睡的比利,小声地问张大施。
“九成九是家门不幸,福根女士,听这声音我就知道。”
此时的画室中,再也不复大卫刚进门时洁白的模样,新加入进来的“大树”一进屋就把自己彻底的分散成了擀面杖粗细的藤蔓蔓延至画室上下,把所有被大卫的利发切开的缝隙一一填补,可惜它不是变色龙,布满白绿褐三色花纹的房间变得像邪教场所一样诡异。
藤蔓的表面并不平整,龟裂的纹路中传出断断续续女性竭力的哀嚎声,帮房里的这个男人回忆着昨日的惨痛。
“是啊,它们实在太狠了,又让你把它们生出来,又顺手从你里面拿走点什么”
大卫将手指恢复成原样,轻轻捧起从地下剥离出来的人皮,将她摆成平躺的姿势:
“我很抱歉,如果我没走,肯定不会允许这么过分的行为,都是我的错,让我来弥补。”
打开身旁的大号塑料袋,拿出经他手复原的脏器,虽然总是有些不正常的肥大,可大卫没办法,他回来得实在太晚。
将器官尽数从它们出来的地方回到原位后,大卫德雷顿伸出右手,解开了对刚才吸收到所有血肉的限制。
“砰~”
右手在限制解除的瞬间膨胀了十来倍,原本掌心处极小的一只眼睛也成了常人大小并睁开,滴溜溜地四处看着陌生的环境。
“噗”
没有质疑,男人直接伸出手指插入掌心上的眼眶,把抽搐的眼球拔出来扔到地上一脚踩碎。
大卫脱下外套,奥利赠予的这把他记不住名字的日本刀确实锋利,左手切右肩一刀两断,将要化成人形的右臂摔在人皮右侧。
左手把刀递给右手,大卫活动了一下手腕确定自己没长错,就照着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初中生物课拆分起自己切下的右臂来。
总之,在他自己不耐烦之前,地板上拼拼凑凑出了一个饱满的人形来,比利的“名额”渗透进脏器中使其活化,血肉之间相互挤压出蛛丝一样的液体粘合起彼此。
一早缝合进脏器中的脑花得到了足够的动力,迫不及待地在缝隙中蠕动向上,沿着成型的喉管进入头部集合,这绣球花一样的大脑是否还有人类的功能无从解析,但阿曼达确实睁开了双眼。
“阿曼达,阿曼达,阿曼达。。。”
看着因为还原后两腿之间撕裂过度无法起身的妻子,大卫轻松把她托起抱入怀中,转身走向门口。
无论这样如此弗兰肯斯坦的行为令他超越了多少次精神上的枷锁,至少现在,妻子在她丈夫的怀中,一秒都胜过无价。
“你不记得了吗?你看,那是比利。”
男人停在门内的走廊中,背对着大门,让妻子的双眼能看到门外的汽车前座:
“我试着再走一段,如果不行的话,你记得走慢一些,我会带着儿子很快追上你的。”
大卫小心地放下妻子,让女人靠在走廊墙边,最后看了一眼周围他能在家里找到的所有可燃物,转身走出别墅。
原本正尝试着启动车辆的张大施迎到门口就看到这一幕,只能等到大卫出了门再开口:“也许你需要一个帮手?”
“咚————”
“不,我觉得你才需要一个司机,张先生,快上车吧。”
大卫德雷顿用最后一颗子弹点爆了煤气罐,然后看向远处突然间翻腾起来的湖面道。
“当然最好不过了,也许我们还可以试着飙下车?”
张大施麻利地回到副驾驶,看着远处不可思议的湖啸,催促着大卫上岗。
片刻后,汽车重新亮起车灯,然后在十几米高的湖水淹没别墅之前发出了全速前进的轰鸣擦边而去。
二楼都开始冒出火光的湖边别墅和周围的同行一起被湖水悉数淹没,水平面下,一棵庞大的“树桩”从湖底的方向游来,环绕片刻后自断了三分之一在外面钻进屋内。
当湖水退去,崭新的别墅屹立原地,祖父时就种下的树也完好如初,厨房的通风管道冒出烟雾,客厅有人一边拖着地,一边哼着歌。
一个人。
———
只要不开歪,一直往前走,就是州际公路。
很显然,努力者不止他们一个。
比如刚刚经过的这辆校车,车门紧闭,司机戴着蛛丝眼罩靠在座位上安然熟睡,爬上爬下的孩子们隔着玻璃好奇地看着汽车里的四人,不出一言。
又或者一列如果没有侧翻,就会把他们的去路挡住的火车,旅客们哭喊着从车厢往外跑出一个扇形,却被某种东西贯穿然后举起在高处。
这一切都是张大施从远处看到的风景,近处的不太来得及看清楚,因为大卫先生正红着眼睛把车速飙到在210公里每小时。
笔直的州际公路可以满足所有飙车党对速度与激情的爱好,直到即将彻底离开山脉范围之前。
“轰隆——”
地面一阵晃动,汽车一个急刹车停在公路中央,远处的山脉只剩下了最边角的几座丘陵便与他们告别,时间已经来到了一个钟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