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悲惨世界

每一根触须的尖端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最长的一根触须覆盖着大部分表面积,尖端盘绕在山脉四周振动着,其他三处触须尖也各自给迷宫添加出口,以令人疯狂的频率交换着流津。

和女孩的放声呐喊交相呼应的,是张大施门后传来的焦急拍打声和咆哮:

“开门!维娜!那个混账又来了?!我要杀了他!我警告你,给!我!开!门!!!”

“砰隆!”

门外的男人终于没忍住,一记正踹招呼到女儿的房门上,扭曲的门锁还没落地就冲了进来,手中的双管猎枪早已上膛完毕被举起,狠狠怼向想象中被杀死者的位置。

可如同以往女儿成年后每一年都会出现的每一次一样,这把猎枪还是没能撕咬到它的狩猎目标。

而被她父亲称之为维娜的女孩,也如以往一般全身都被撕扯得通红,除了头发和眉毛以外,再无它处不洁。

而比起红斑更令男人感到怒欲癫狂的,则是被放到床上后即便失去意识也下意识立体蜷缩在床上不动,像向左倾斜的数字“2”一样,他的女儿,被玷污者,维娜。

“呃啊!!!!!!”

男人红着眼睛站在床前发出压抑的怒吼,不愿再看这亵渎的一幕转身走出门外,只剩关不上的木门将他后续的苦痛传达给床上的女子:

“为什么我要让你母亲生下你?!你这****!再有下一次,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张大施从摆在女子书桌上的黑白合影得知,显然这位父亲对亡妻的责任感在遭此奇耻大辱之后快要撑不下去了。

而他的想法是否有准确传达到这个嗯,张大施翻动手上的相册,看着高中毕业照背面的时间算了下,25岁的单身母亲身上呢?

张大施绕到女子侧头的另一边,看着她麻木的眼神和冲淡了斑块的泪水,显然是有的。

随后这位女子的人生便在张大施眼前开始了他熟悉的加速人生,和他不同的在于,这段经历是均速的,有很多片段还会刻意慢下来。

如那位父亲所愿,自那夜过后,那个嚣张跋扈的采花贼再无踪影,因为维娜已经怀上了祂的子嗣。

可对畜生的憎恨是一码事,这位正直了半生的警长还是无法将自己的情绪实际迁怒于女儿日渐滚圆的肚子,以及不久后出生在人世间,由他接生抱在怀里的婴儿身上。

产房就是卧室的地板,没有医生护士,没有牧师产婆,即使如此,警长仍然感到生命无价,他亲自给这个女婴取名叫阿蕾莎,愿她洁净。

然而祖父的释怀只是成长的必需,一个孩童要真正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还有持续不断的人生在影响着她。

在一个全民信仰教会的小镇中,一个未婚生子的单亲母亲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女性的尖叫,发泄的打砸,婴儿的哭嚎,如何能瞒住邻里?

纵然所有人都相信男人的品格,可事实本身的传播还是让警长颜面大失,这辈子绝了升职的希望,终日酗酒消愁。

没有人刻意诋毁他,因为大家都明白,压抑住了所有的苦痛只折磨自己,已经是他对身外一切最大的善良。

但他那败贞的女儿和无父的孙女,就不一样了。

维娜这个可怜的女人终日遭人唾嫌,在那间卧室里挣扎了数年后,她再也听不下过路人的嘲讽与谩骂,接受父亲的安排成为一个终日不见人影的缝纫女工。

而那个痛苦的男人,张大施承认,这位是警长、丈夫、父亲还有祖父的男人,当得上所有人对他的认可。

女婴刚出生那几年,维娜还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他几乎从未遗忘过照料孩童的手艺,手忙脚乱中便把阿蕾莎带大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工作认真,即便一下班便直奔酒吧,也没把酒气带回到家中。

可人类这种虚伪且下贱的生物,只会在愈发认可这位警长的同时,也愈发歧视起维娜和阿蕾莎这对母女。

错过了第一段学园生活,可一转眼,小女孩又到了第二期的年纪,还要在那个沉默的家中长大吗?

伙伴,导师,交谈,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孩童”稀疏平常的生活之一。

要上。

这是祖父和母亲共同的决定,也是阿蕾莎纯真的愿望,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也没有朋友,这不影响她对与人相处的渴望。

而这个没有错误,却错到极致的决定,如人一般伸出手,将阿蕾莎牵入了名为人世间的梦魇中。

一开始,确实大部分人都对她报以温柔和怜惜,少数她也听不懂,然而,纵使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也往往会从回忆者口中反复被翻出来,将经历者磨成粉碎。

小女孩只是没人教,并不等于她傻,体内来自于比普通人类高破天的血脉赋予了她对视力所及任何人的细密观察。

以张大施的角度来想,对阿蕾莎的父亲来说,一切后续的发生应该尽在掌控,这种观察力应该就是促使祂的子嗣力量增强的工具。

对实际使用者来说,除了增强以外的体验才是重中之重,重到如了她父亲的心愿。

童言无忌,你无法保证每一个善良者都滴酒不沾,更没办法彻底堵住他们的嘴。

比谣言更令人无力的自然是铁打的事实,当连警长都听闻了几个稚嫩孩童编成的歌谣时,这首歌谣中的文字早已在小女孩的耳旁跳跃,环绕,窃窃私语了记不清的次数。

千不该万不该,小女孩没有退学,也没有人让她退学。

那是一个寻常的,无人出奇的下午3点,小女孩走在回家路上,路过了公园。

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无论是温柔的一年,还是冰冷的又一年,都是如此回到那个家中。

区别也许就在于,公园的厕所里,一个将冲动压抑至失了智的清洁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这是捂住阿蕾莎嘴那只手的主人带给她最深的痛苦吗?

不止。

张大施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而且他还触碰不到这段记忆里的任何人。

令懂者为小女孩共感到痛彻心扉的,自然是后续又走进那间厕所里的几个醉鬼。

当在场的非人哉恢复了所谓的理智时,奄奄一息的罪孽就映入眼底。

头破血流的推卸责任告一段落后,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从抱头靠坐在厕所墙壁里的几人间冒出来。

寂静岭中的这座小镇位于山半腰,每当夏季来临,公园里的绿植都会被毒辣的直晒干枯到浇水无用的程度,镇长便将耐旱和不在此列的植物划分开来,每年都有一个特殊的日子会将所有人聚在一起,点燃这些天造地予的大型篝火举行烧烤晚会。

提前点燃一个,推说至不小心把点烟的火柴投了进去交些罚款了事。

“让火焰净化她的罪恶,这个连出生都带有罚的不洁之人。”

话语和赞同声清晰地被倾听着,并在生命即将终结这段时间里理解着。

该说万幸还是不幸?火焰被一件贴着警徽的外套挥舞着四散纷飞,然后小小的身体落入宽厚的怀抱中,向医院跑去。

焦急的呼喊和滴在脸上的水滴,让同样被灼烧的眼皮勉力抬起,映入眼中的是一位赤红着双目的警长,那是她的祖父。

爱,一字之情,偏偏在这个幼小生命的苟延之际才将其包裹在内,无情地将她的残喘之心拉起,撑住了痛苦万分的手术。

怎样的心境才能让一个小女孩在内心说出“我要活”?

活下去会怎样,人间立马就教会了她。

只有起诉,可火焰吞噬了一切,取证不过是另一场对三人内心的侮辱,那嚣张的笑声毫无顾异地穿过病房的大门,来到床边。

母亲在听到结案的瞬间当场发了疯,和她的女儿不过数墙之隔,祖父白了头,撕了警徽,终究抵不过法庭上无证无罪的冰冷。

这是一群畜生为自己脱罪的最终手段了吗?

当然不可能,连张大施都悲哀的明白这不过是个开始。

想要摆脱这个罪名,不可能一句无罪就能堵上所有人的嘴。

弯月刚从空中浮现,警长家中“当年”的伤疤便被人大肆宣扬,当所有还能动弹的镇民都听到了这些消息后,被告中某人的长辈站了出来。

在那个尚无药物管制的年代,只要舍得金钱,高位者可以轻易办到他想做的任何事。

一场邀请性质的议论,一大包麻痹心智的药粉,和一个血祭性质的习俗,组合出了一个单词——火刑。

世人从来只看你所言所行,从不在乎你内心阴暗,阿蕾莎自然也如此。

当狂热的人群聚集在病房门口,当拼命阻拦的祖父被殴打得头破血流,当疯癫的母亲也被从病房中抬到左右。

名为“神”的血脉延续在生命最后一瞬睁开了双眼。

如此地狱般乱像中包藏的恶意,佛都有火,勿论凡人?

相似力量的刺激,足够罪恶的环境,小女孩做出了一个非常单纯的决定:令我苦痛者,入我苦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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