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紧张,罗伊先生。梅兰从不介入任何政治斗争,这是个常识。”齐格飞面色悠然地摊了摊手。
(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梅兰。)
“我说了,我只是来和聊聊天。“
罗伊闻言紧张的神色有所缓和,他抬起无神的双眼,有些畏惧的问道:
“梅兰……大人,您想和我聊什么。如您所见,我不过只是一个败军之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罗伊却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的变化。他听说过不少梅兰家的传闻,非常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把情报泄露出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嗯~你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伊一愣,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那个笑意盈盈的黑发男人,完全掐不准对方在想什么。但迫于压力,他还是认真地回答道:
“我叫罗伊,是巴雷特家族的当代家主,王国的子爵,也是荣耀的王国骑士,效忠于罗德里克王子殿下,我的忠诚如同我的盾牌一般坚不可摧。“
这些话也是他过去受封骑士时,对年幼的罗德里克说过的话。
然而,罗伊却听到了一声嗤笑。
“呵,忠诚?”
齐格飞的表情似笑非笑,眉宇间满是嘲弄。
罗伊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甚至忘记了恐惧怒气冲冲地大吼道:
“士可杀不可辱!梅兰大人,即便是你也不能怀疑我的忠诚!”
(上钩了……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效果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恐怖。)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将会决定他今后该如何面对这个名叫【欺人之谈】意能。
“你刚刚说你很忠诚?”
“有什么问题吗!”
齐格飞轻笑一声站起身,开始绕着罗伊的椅子散起步来。
“不,倒也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这两个字用在你们的身上,多多少少有点恶心。”
“你说什么!”
罗伊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梅兰居然会如此侮辱自己。
身为骑士他可以承受所有的严刑拷打,但只有这样的污蔑让他难以忍受。
“收回你的话!请收回你刚才的话!你是梅兰!是勇者!你怎么可以如此玷污我们的忠心!!“
“难道不是吗?
身为王国的骑士,你不为国家,不为百姓,甚至不为王女这位第一王储,协助罗德里克发动政变导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是为不忠。”
“不!我只是……”
“身为人子,老子爵临终前嘱咐你效忠未来的国王,可你却罔顾嘱托、阳奉阴违、助纣为虐,是为不孝。”
“身为长辈,你们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追杀千里、不依不饶,是为不仁。“
“不!不!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身为人臣,你明知二王子和王女是亲生兄妹,可却不上书劝谏,反而助其手足相残,是为不义。“
“不是的……不是的……”
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从罗伊的眼中涌出,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呢,可他一个小小的大骑士又能做的了什么。
“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上负天恩,下愧黎民,你有什么资格披着这身骑士铠甲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和我谈论忠诚!“
“……”
“…………”
沉默回荡在破旧的木屋内,安静地让人窒息。
一阵哽咽声突然响了起来,慢慢地哽咽化作抽泣,不一会儿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知道啊!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个大骑士,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爵,我甚至连王宫都进不去,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罗伊涕泪横流,他自暴自弃地开始用脑袋撞击椅背,没几下后脑勺就变得鲜血淋漓。
时机到了。
齐格飞眼神冰冷,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缓步走到罗伊的背后,慢慢俯下身子,如同魔鬼一般在罗伊的耳边低语道:
【很简单,为了这个国家,为了黎民百姓,向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克琳希德,献上忠诚!】
欺人之谈追加效果:在第九句真话之后,下一句谎言的可信度提高至100%!
如同一颗炸弹丢入沸水中,罗伊本就澎湃的思绪,此刻彻底爆炸了。
“对……对……对!您说的对,我是骑士,骑士!我是王国的骑士!我要忠诚……我要献上我的忠诚!归降……我……归降!殿下!殿下!克琳希德殿下,我向您献上我的忠诚,殿下!请收下我吧!殿下!殿下!”
罗伊连同椅子一起整个倾倒,他就像一只渴血的怪兽拼命地朝着门口挪去。脸上的痛苦和迷茫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疯魔一般的,狂热。
齐格飞一言不发地跨过地上的罗伊,走出了屋子。
他的脸色铁青,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欺人之谈】,这个意能的恐怖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谎言这个东西,本质上是一种更改他人的认知,扭曲意志的事物。
有的渣男用谎言让女人相信自己值得托付终生,有的奸商用谎言让客户相信他们的商品值得一买,有的邪教用谎言操纵信徒的思想让他们为了所谓的信仰献上一切。
更有甚者,曾经那位德三的元首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蛊惑着他的国民走向战场,酿造了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一场战争。
齐格飞在得到这个意能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了这个能力恶性的本质。
他一直有在避免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今天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实验,一场小试牛刀。
“呕……呕……”
隔夜的还没消化的饭菜被吐了出来。
这个几乎把“人道”两字丢在地上踩的诡异能力让齐格飞第一次对自己感到了恐惧。
对,让齐格飞反胃的不是这个能力,而是他自己。
就在刚才他把一个正直忠义的骑士洗脑成了一个狂热的疯子,可他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是的没有任何感觉,没有负罪感,没有背德感,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齐格飞从来没发现过自己居然这么恶心。
”我他妈真是个怪胎啊……“
如果要以目的来区分正义和邪恶,那齐格飞姑且能算是个好人。可如果是以手段来区分,那齐格飞毫无疑问是彻头彻尾的邪恶。
齐格飞一直都有自知之明,早在十六岁那年他的血就凉了。
彻骨的冰寒充斥在他的眼中,迎着早晨的暖阳,男人无声地说出了毫无温度的话语。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以目的或手段来区分善恶的,
划分正邪的唯一标准只有成败。
洗脑也好,杀人也罢,
我不管用什么手段,
只要最后能赢,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