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凛在她手底爆裂开来,鲜血如一朵诡异的黑花,在他那华美的婚袍上迅速洇开来。
那血刃,是她的怨气所化,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便算是帝君之体,也承受不住这般恨毒的力量!
那刀尖落在身上时,定会灼伤他的五脏六腑,痛不可抑!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似并不觉得疼痛,便连面上的笑容,都不曾乱了一分。
他还是那般温柔的对着她笑,只是身子到底不支,在原地踉跄了几下,方才稳住身形。
他任由那鲜血奔流而下,并不去做任何挽救,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底的柔情蜜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阿离好厉害啊!终于练出这血刃了……」他轻笑,声音带着微颤,更显温柔动人,「之前在梅山时,我教你此术,你总也学不会,现在却自行领悟了……阿离真是聪明,学会了此术,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柔,说到最后一字时,那声音几乎已是轻不可闻,他剧烈的喘息着,尔后猝然向后仰倒。
「噗嗵」一声,他重重的跌倒在雪地上,鲜血以惊人的速度,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洇开来,好似一朵花,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浓烈绽放。xь.
「帝君!」如风几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东凛躺卧在地,俱是失声痛哭!
莫棠等人也陆续奔出,看到雪地上的两人,也都怔在了那里。
这样的结局,明明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可为什么真到面对之时,心中并无半点快意难畅,却愈发觉得凄惶茫然?
「阿离……」莫棠走到莫离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浑身如冰雕一般,却抖得厉害,好像随时都会碎裂开来。
「阿姐,对不起……」莫离回头看她,「我醒的……太晚了……」
「不!不晚!」莫棠拼命摇头,「你醒来就好了!我们回家吧!回梅山!」
莫离摇头:「阿姐,我好像……回不去了……」
「什么?」莫棠抬头,呆呆的看着她,一时想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顿了顿,以为她说的是如风他们不会放她离开,遂笑道:「无妨,大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要么一起回梅山,要么,便一起死在这里!」
「是!」莫千城用力点头,「阿离,我们早已无惧生死!生,是带着亲人的希望而生,死,便可和亲人团聚,无论哪一种,我们都甘之如饴!」
「我们与公主殿下同生共死!」身后的族人亦是异口同声,同仇敌忾。
东凛本已陷入半晕迷状态,听到这话,又挣扎着睁开双眼,颤声道:「我已交待过……无人会为难你们的……这今日之事,天知地知,我们知,再无旁人会知……你们……走吧……」
说完,看向如风,「送……送他们离开……」
「是!」如风强忍悲痛,执行东凛的遗愿,这是东凛来此置办婚礼时,便已交待过他的事。
他不光是在办自己的婚礼,同时,也是在准备自己的葬礼!
「两位公主,请!」他走到莫离等人面前,躬腰相送,便算满腔悲愤,面上也强自压抑,未曾漏出一丝一毫。
看着地上气若游丝的东凛,莫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之前无论东凛怎么说,她都觉得此人是在惺惺作态骗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拿命偿。
他可是天境帝君,可是这八荒之主!
他的命多金贵啊!
莫说一个小小的灵猫族,便算这天下妖族都被他杀光了,死绝了,谁又敢真的找他偿命?
可这时这刻,她方意识到,这个男人,竟
然是真的言出必行!
他竟然真的拿这条命来赎罪,也真的没打算为难他们!
莫千城和苏灿之等人本已做好与之搏命的打算,此时被他轻飘飘的放过,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诸位,请吧!」承风快步上前相催。
他怕再晚一会儿,他就会忍不住违背主子的意愿,让这些人赔命!
「阿离,走吧!」莫棠拉起莫离。
「阿姐,你们先走……」莫离轻声道,「他快死了,我想同他说最后一句话……」
莫棠看着垂死的东凛,终是松开了手。
「那你快一点,我们到那边等你!」
莫离点头:「好!」
如风带着一行人离开小院,到前院暖阁相候。
院内只剩下东凛和莫离两个人。
莫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东凛身边,他的血已将雪地染红,一步一个血脚印。
短短几步,她走得艰难,行至他身边时,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得厉害,像一条濒死的鱼,随时都会窒息一般。
暴雪簌簌而下,东凛躺在那里,身上落了一层薄雪,眼睫眉毛和头上都变白了。
但他仍然在笑,笑得那般的温柔好看。
「今朝……有幸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他看着她,音色沙哑却缠绵,「阿离,我……我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千年前的樱花树下,我便对你……动了情……」
「我好后悔,若那时我不那么固执,我与你,便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了……」
「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啊!」
「阿离……我想回到那个时候……」琇書蛧
他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渐渐从身体中剥离开来,忽然有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平日里深埋于心,耻于泄露唇端的那些缠绵情话,此时如破堤洪水,汹涌而出。
「阿离,我爱你……」他拼命瞪大双眼,贪婪的看着她渐渐俯下来的美丽容颜,恨不能将这模样烙在心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一滴泪落在他脸上,滚烫的温度,融化面上积雪,带来熨贴的暖意,让他的原本有些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也因此,更能看清面前的娇颜。
莫离眼底泪水莹然,被雪光一映,如星光璀璨,柔情万千。
「我好累……」她咕哝了一声,上半身轻俯下来,双臂张开,轻轻俯趴在身上,头搁在他的脖颈上,就如昨夜那般,如他们同眠过的许多夜晚一样。
如同一对交颈鸳鸯,亲密无间,情深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