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鹊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淋了这场暴雨,她穿的又少,车上温度舒适,人在车上就昏睡过去。
沈清徽坐在宽敞房间的沙发上,由着家庭医生给她检查。
医生给她测了体温,被子没盖好,露出一截藕白色的小手臂。
身子骨纤细,瘦弱,却有种清净的美感。
“淋雨了,有点发烧,”医生收了包,“明天没退烧我来给她打退烧针。”
“嗯。”
“沈先生早点休息。”
医生不多打扰。
沈清徽只坐在房间靠窗的沙发里,手摸烟盒,想到这一个病人,还是作罢。
他自然也没在这坐着看人睡觉的习惯,于是索性站起身出去,带上房门。
沈清徽走到了客厅里,一正面墙全是落地玻璃窗,一方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不少花,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倒是把花弄蔫了不少。
他站在窗边,这回摸了烟盒,烟盒里却空空如也。
沈清徽靠窗坐下,躬身正准备拉开抽屉,手机就在这会响了起来。
看到号码,他微微拢蹙眉心。
“爸。”
“嗯,我跟你说,阮佳思跳楼那事儿,明天找媒体压压,我给明懿买了机票,让他去西雅图避避风头。我就这么一个孙子。”
“知道了。”
“我听说……刘妈这几天家里有事,你那边住不惯的话回老宅。”
“住得惯。”
沈清徽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只残存几根零星烟丝。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一阵子没回这儿住了。
江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她睁眼,浑身酸痛,室内漆黑一片,她有些惊慌,连忙坐起来去按旁边的床头灯。
暖色暗灯亮起。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深灰色的窗帘掩着窗,房间里不知放了什么熏香,有种淡淡的檀木味。
她环视,房间干净整洁,白灰浅卡其的色调。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
江鹊坐起来,身上的裙子已经被人换下,一套白色亚麻的睡衣,穿着轻盈,但显然这是一套男人的衣服,宽松极了。
或许是坐起太猛,又没吃饭,她的头胀着痛,但她只是缓了几秒就起身下床。
这是一栋二层别墅。
她是在一楼。
光洁的象牙白地板,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墨画,空气里漾着浅浅檀香。
她走出来,便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客厅亮着灯,能看到外面的雨势小了许多。
他坐在那,正从一个迷你小纸盒中抽了张浅牛皮色的纸,而后从另一个雕刻漂亮的木罐中取了些烟丝,然后将滤嘴放进去,他卷起手卷烟,动作矜然自在,有种春风融雪的感觉。
江鹊扶着墙壁站在那,竟然有一时间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未醒。
“过来吧。”
他只在卷烟的片刻便看到了她,见她呆呆站在那,他唤了一声。
江鹊头重脚轻,还是乖乖走过去。
她小心地站在距离他一米的距离,小心虔诚地说,“谢谢您。”
“在沈家,多久了?”
“三、三年。”
“在那,做什么?”
他好像只是随意地聊,并没有问起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只下了班才过去,是明懿少爷让我在那里做些佣人的活。”
江鹊呆呆站在那,她低下头,声音小的像蚊讷。
“好些了么?”他岔开话题。
“好些了。”
“会煮梨水?”
“会的。”江鹊踟躇一瞬,要抬步时,欲启口,又不知怎么启。
“怎么?”他专注卷烟,余光也睨到了。
“想问问……怎么称呼您?”
“沈清徽,”他淡声说,“沈明懿的三叔。”
江鹊有些惊惧,没有想到这仍是沈家的人,她当即脸色有些涨红,似乎有些惶恐。
是害怕,害怕他告诉沈明懿自己在这。
“明懿明早飞机去西雅图,不必担心。”他终于卷好一支烟,而后抬头看她,目光清淡,他自然是以为这女孩是被沈明懿看上的人,不过将人带到老宅,这倒是有点奇妙。
沈老爷三个儿子,沈明懿是二哥的孩子,说起也是,大哥早逝,没留后,沈老爷也就这一个宝贝孙子,自然过分溺爱。
沈明懿没什么爱好,开了家娱乐公司和□□,整日与嫩模演员混在一起。
沈清徽倒了杯茶,没怎么想多。
“算了,你还生病,不舒服早些睡。”
“我会煮……我现在就去。”
女孩过分惶恐,声音有些颤。
沈清徽从不勉强人,正要说什么,一抬眉时,看到那女孩过分瘦弱的身子——
她正拉开冰箱的门,袖子半挽,露出的一截手臂纤细至极。
她确实很瘦,但高,身材比例佳。
并非他故意窥视,而是那女医生为她换衣服时没有说明,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那条白裙子正好扔在地上。
女孩纤细的身子有些泛红,但肌肤莹白,锁骨似蝶翼,有种羸弱的病态美感。
沈清徽喜赏画,看到时,便想起了波兰画家卡洛巴克的某幅画。
裸背的女人跪坐在那,蓝色缎带半掩臀-线。
光裸的脊背,线条流畅漂亮,露出的一截脖颈白皙纤细,臀-圆挺,腰极细。
只是个半身图,也能想到身材比例优越。
她这背影,倒像卡洛巴克那副画中半裸跪坐的女人。
眼下,这浅亚麻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宽松许多,更显人瘦弱。
看她来时那狼狈模样,又想到沈明懿留她在别墅做佣人的活计,定是意味不一般。
小孩子的事情,沈清徽向来不太管——对他来说,沈明懿也二十出头,算是个孩子。
江鹊在厨房里翻找一圈,这里的设计风格很有质感,四面全落地窗,厨房外是后花园,隐约看到些许花。
她找到雪梨,冰糖就在橱柜边。
雪梨切小块,与冰糖枸杞下入白砂锅,炖煮半小时即可。
江鹊小心盛在瓷碗中,隔着毛巾端出来。
沈清徽仍坐在窗前,他似乎在看一本书,江鹊无意窥了一眼,是英文版的莎士比亚。
她其实不认识上面的英文,只看到了封面上的人像是莎翁。
现在的人有空多在看手机,他不同。
一盏落地灯,晕下暖色光,他端坐在一素色沙发上,侧颜线条深而利,有种淡漠疏离感。
似山涧的的清风,似雾岛的海潮。
江鹊放轻动作,他还是察觉,随手将书插回身后书架中。
“厨房里还有么?”
“还有一些。”
“一起吃。”
“……”江鹊拘谨地站在那,没应,她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惶惑。
“要去休息了?”他见她不动,兀自拿起银色茶匙。
“不休息,我去盛。”
她生怕自己惹他不悦,连忙小声应下。
沈清徽未多言,他饮梨水动作也优雅自得。
江鹊又盛一碗,她起初想站着吃,碗烫,她硬忍着。
“坐,”沈清徽看她一眼,似被她这举动惹笑,“不用这么拘谨,我不吃人。”
江鹊这才敢坐下。
沈清徽尝了口梨水,并不太甜——恰好中他习惯。
“最近,还要回老宅吗?”沈清徽想到了刘妈告假的事情,以为她是沈家的佣人。
江鹊攥着汤匙,她睁大眼睛,好像不知怎样回复。
她不想回,她怕回老宅,沈明懿总玩命的指使她,其他佣人也孤立她,她在那里胆战心惊。
“不回,有地方去?”
沈清徽轻而易举便看透她的抵触,但是不知为何,她眼神如此小心翼翼,像被伤害过的小动物。
这让沈清徽觉得有一丝奇异。
“没有。”江鹊有些嗫嚅。
“会做饭?”
“会的。”
“愿意留在这?”沈清徽问了一嘴,似乎也只是个随意的问题,他低头舀了一勺雪梨,雪梨已经煮糯,清甜绵软,确实让嗓子舒服不少。
“……”江鹊有些茫然,似乎不明。
“不用做别的,打扫下卫生,做些清淡的食物就好,”沈清徽说,“你在沈家的薪资是多少?这里清闲,可以给你加倍的。”
“我在老宅……没有薪资,”江鹊慢慢说,“我……会做饭,会打扫卫生。”
沈清徽诧异,没有薪资?
这孩子,是怎么得罪了沈明懿?
“只是我平日里还有工作……不过我工作时间是弹性的,大部分时间是休假的。”
“可以,”沈清徽应声道,“有什么住不惯的告诉我,这里平日里也不来人。今天医生留了退烧药,在你床头柜上,感冒药在客厅茶几附近,早些休息。”
“好,”江鹊点点头,面露感激,“谢谢沈先生。”
“……”沈清徽看她一眼,“不用过分客气。”
“谢谢,谢谢。”
“……”
不说倒还好,说了,小姑娘更不自在。
江鹊见他放下汤匙,便赶忙起身收,哪想手不经意触碰到了他的手,男人肌肤温热干燥,她惊慌回手,又一次如惊弓之鸟。
沈清徽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一些话落在喉中,到底没说。
江鹊去清洗了锅碗,与他道了一声晚安,然后放轻脚步回一楼的房间。
房间里的灯光暖,她小心掀开被子上床,有种做梦的感觉——三年多,没睡过一个囫囵好觉。
江鹊是半夜醒的——喉咙干痛,她咳嗽了一声后骤然惊醒,坐起来后才发现是这房间,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一片冷汗。
她睡前只干吃了退烧药,嗓子难受,是不太敢再出去一趟叨扰。
这会难受得紧,要是不吃感冒药明天恐更严重。
她在床上静默一会,外面安静,房间墙上有一个做工极简的钟表,看到时间才凌晨三点。
她小心下床,客厅的灯已经灭了,她也不敢开灯,想到沈清徽说感冒药在茶几附近,便摸黑去找。
客厅的摆设很简单,她晚上起来那次就发现了。
这里没什么生活的气息,好似只是个临时居所。
“还不睡?”
幽幽一道男音从不远处传来,有种清寒的冷意,却也掺一点不易察觉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