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生日的尾声,沈清徽为她准备了生日蛋糕和一顿很简单普通的晚餐。
甚至特意给她做了一碗面。
还是林中别墅,回来之后江鹊想做饭,沈清徽不许。
连不许都说的很温柔——
“是我太久没有进厨房,也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沈清徽打开冰箱冷冻的时候,找到一盒草莓冰淇淋递给她,“今天是你过生日,在外面等我。”
江鹊接过冰淇淋,也没真出去,厨房是开放式,她就在外面的餐桌上一边吃,一边看他,又或者看外面的天。
落地窗外的的太阳已经落下,只有门廊前留有一盏灯。
在这里,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打扰,是属于他们的秘密领地。
江鹊晃着腿,挖了一勺冰淇淋,酸酸甜甜的草莓味,又转头看一眼,厨房里摆了不少的食材。
江鹊有点不好意思,捧着冰淇淋,非要来帮忙。
沈清徽只让她清洗蔬菜,别的不准她插手。
江鹊洗完之后好无聊。
沈清徽干脆给她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在这坐着。
江鹊还是个小女孩,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语的,很胆小害羞,但对熟悉的人就不会特别的拘谨,甚至有点话多。
可是面对沈清徽,聒噪有点难忍。
问他要不要帮忙切菜,都不需要。
江鹊觉得自己有点帮不上忙。
沈清徽切菜,姿态依旧好看,他说,“真想帮忙?”
“嗯!”
“那让我尝尝你的冰淇淋。”
江鹊一愣,随即笑了,想重新拿一个勺子,沈清徽却说不用,用这个就行。
江鹊犹豫,是怕自己用过的。
但还是挖了一勺递过去。
沈清徽正在处理几只虾,他没有伸手接,而是凑向她,弯腰,吃下了勺子里的冰淇淋。
江鹊举着勺子,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站在那,是因为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又或者是他凑近的时候身上隐约的檀香味道,让她不可自已地想到下午在水中的那一吻。
那样亲密又放肆的吻,回想起来,脸上就有点发烫。
沈清徽看她的反应也只是笑,那点心思都被他看透了。
沈清徽已经也是有七八年没进过厨房了,有那么一阵子是凑合吃,后来是刘妈做饭,一日三餐吃的也算是规矩。
以前,什么跟朋友烧烤,旅游的时候做些当地的美食。
沈清徽做了几道家常菜,蛋糕也是他亲自做的,看似简单的半熟芝士,烤完后整个厨房里都溢着香气。
沈清徽对她是很温柔,像对小孩子。
江鹊感动的不行,眼眶又一次发酸——这几天,她总是过分地脆弱。
沈清徽有点好笑地坐在她对面,在她落泪前先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做好了一副随时都可以哄她的架势。
江鹊又笑了。
蛋糕也端上桌后,沈清徽很有仪式感的关上了灯。
没有蜡烛,他去找了个打火机,打开,火苗窜起。
江鹊眨眼看他,跳动的火光,映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
闭上眼睛许愿的那一刻,脑袋里空空如也,回忆像是走马灯。
值得回忆的事情没几件,所有快乐都是在遇见他后才发生。
最后落定,是海风与翻涌的浪花,是沈清徽攥着引绳,为她把控着冲浪的方向。
他的声音弥散在海风中,然后愈加清晰——
“别怕,有我。”
头十几年的愿望太过千篇一律,这个二十岁,是沈清徽为她编织了一场、只属于她的、她从不敢幻想的美梦。
所以这一年的迟来的生日愿望,江鹊的愿望是他。
——愿望是他,愿望也是关于他。
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眸子,在耐心等着她。
江鹊吹熄了火苗,弯唇笑了。
那个半熟芝士蛋糕,用掉了一整盒奶油芝士,妥妥的热量炸弹,但是也过分地好吃。
以往江鹊不敢多吃,是怕胖,沈清徽很久没有吃这种甜食。
这种感觉,像江鹊在带着他一点点找回自己。
饭后,沈清徽虽然不说,但江鹊知道,明天就要回去了。
这样的时光分外不舍,江鹊想出去走走。
月霜洒满银杏林,是有点冷,江鹊贴近了他身边,沈清徽的胳膊晃了晃,江鹊明了,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
这样亲密的举动,江鹊起初很小心,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哪知道下一瞬他的手递在眼前,主动地牵住她。
从不用犹豫,从不用纠结,他的耐心和温和,在每一件小事里。
夜风拂面,只沿着一条路走,什么都不说,也觉得温暖。
江鹊想起来之前看到的一句话:我随时都做好了与你私奔的准备,如果要私奔,请提前十分钟告诉我,我用五分钟收拾好行李,五分钟奔向你。
后来走到海边,夜色下的海水深邃,墨一样黑沉的颜色。
江鹊就依靠在他的身边,在沙滩上踩出脚印,又被覆上来的潮汐吞没。
江鹊偏头问他,“沈先生,那您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沈清徽低下视线看她,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我想要的都实现过了,我的愿望都留给你。”
江鹊非要缠着他说一个。
沈清徽似沉吟了几秒,“现在的愿望是每天都可以听到你说晚安。”
一念当下,即是自在。
江鹊扁扁嘴,觉得这个愿望太简单。
沈清徽跟她说人世间变数很多,江鹊听得不明所以。
她的世界很小,以为每天就是周而复始,一句晚安能有多难。
她还太年轻,很多道理都不懂。
江鹊跟他在海边走了一会,突然心血来潮,想到墙上和相册里的那些照片,是那时仍年轻张扬的他,是做他喜欢的事情,他的热爱。
想拍一张照片,希望自己也能让他有一份快乐。
但拿出手机后,发现光线太昏暗。
沈清徽调了闪光灯,按下拍照键。
那天江鹊有点懵,都没有来得及去想应该是什么姿势。
他们肩并肩坐在海滩上,她靠在他身边,周围的光线昏暗不明。
闪光灯模式拍照应该算是一种死亡模式,但对他来说并不是。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得到他左眼眼尾下的那颗小泪痣,看到他唇边的淡笑。
江鹊想让他把照片发给自己,后来说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没有他的微信。
沈清徽让她扫了一下添加上好友,将照片发给了她。
江鹊看到他微信的名字是空白,头像也是黑色。
就在一个不经意间,回想到下午他看宋烨的眼神,覆着一层冰霜,冷的像十二月的寒。
她从没看透过半分。
他是神秘的海岸,她也会为他毫无遮拦地保留一份赤诚。
——后来,这张随手拍的照片,被他放在钱夹的夹层,被他洗出来,放在了那本厚厚相册的扉页。
回去后,江鹊早早洗漱了,沈清徽跟她说是吃过早饭后才回程。
沈清徽去浴室洗澡,江鹊窝在床上,电视开着,本来是她无聊,开了电视,在播一个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
她换了个台,是港城某频道。
电视里,记者在用一口港普介绍,说本来最有希望夺冠的是一匹来自来自中亚的汗血宝马,众人在上面押了不少钱,甚至有某企业家押进去了全部身家。
但是这匹马刚冲出赛栏,就轰然倒地,骑手摔在地上,身上多处骨折。
画面切过去,比赛场地外,是众人的唏嘘,背景音里一片嘈杂,有人叫骂,有人呆滞。
现场兽医鉴定,这匹宝马因为饮食天气的转变和摄水量不足,以及过紧的训练,造成了急性肠扭转,已经发展至末期,兽医在画面里摇头。
正在看着,沈清徽穿着睡袍从浴室里出来,氤氲的雾气,潮湿又好闻的木质香气。
他抬手摁了遥控器,关掉了聒噪的电视。
江鹊就老老实实准备睡觉,沈清徽照旧是依靠在她的身边。
半梦半醒,沈清徽问她,这个生日过的开心吗?
江鹊点点头,困得声音有点迷糊,说很开心。
隐约听到他又坐起来,像是拉开了抽屉。
然后拿出了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有点细碎的声音,江鹊睁开眼睛,发现是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银质的小链子。
过分简单的设计,但是黑色盒子上一个细小的logo,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他将链子拿出来,在掌心放着,见她困倦,他轻笑了一声,说,“还有一个小礼物。”
然后拿起了她的左手,将手链扣在了上面,细细一条银链子,缀着一点细小的钻石,还有一只很小很小的银质小风铃。
小风铃,不动也响,不动也想。
他捏着她的手,手腕纤细白皙。
江鹊半梦半醒,抬起手腕晃了晃,像风铃一样的小小的声音,悦耳动听。
她翻了个身,就是他温热的胸膛,江鹊睁开眼睛,在黑夜中看着他。
别墅外面的廊灯没关,一点黯淡的光蕴着,他的睡袍微微敞开,这样凑近的昏暗光线,江鹊忽然看到他左胸口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因为很浅,白天冲浪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
“这是怎么了?”她小声问了一句,低垂着睫毛看到那。
沈清徽只握着她的手,静默了几秒,很淡声地说,“七八年前出过一次车祸。”
“疼吗?”
“都过去了,”沈清徽低头,对上她仰起来的视线,他忽然吻了她一下,“快睡吧。”
他没有说疼不疼,落下这样一道疤痕,肯定会很疼,但他只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至少在这一刻,是真的都过去了,以往他从不肯与过去和解,其实哪有那么多心结,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想起来以前寺庙的住持跟他说过一句话,圣人都会被诽谤,更何况是凡夫,自净其意,心常自在。
江鹊往他怀里靠近了一些,手指轻轻向上,很轻很轻地触碰了一下,疤痕早已随着时间淡化,要凑近些才能看的清楚。
沈清徽笑了,很低的一声笑,“别乱摸,摸出事了你可要负责。”
江鹊茫然抬头,几秒后才明白过来,她忙低下头,几秒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不好,像在拒绝他——
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是该拒绝,什么又不是,只知道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不应该拒绝任何。
江鹊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抬头,张嘴,想说点什么。
沈清徽却腾出一只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唇上。
“你是第一次谈恋爱,”沈清徽在黑夜中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温和地说,“很荣幸我能被你喜欢,我希望你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美好的,你应该体验被爱,我比你年长十五岁,是我该让着你。我不是因为你才二十岁所以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你,你恰好二十岁。”
江鹊眨了眨眼睛,好半天,突然想起来先前他说的那一句:要是后悔了,就记得我久一点。
甚至于之前那句,你可以拒绝任何事情,哪怕是对我。
是直到这一刻,江鹊才后知后觉,他对她,从不是口上的喜欢,也不是贪恋这具年轻的身体,他是将她放在心上,用所有的细节去对她好、尊重她。
她从许多人身上看清过这个世界的冷漠无情和残酷冰冷,但只有在沈清徽身上,她才能够小心地做自己,去爱许多事情。
因为他会跟她说,你是独一无二的江鹊,你值得被爱。
对的人治愈她,错的人只会一点点消耗侵蚀她。
江鹊声音更咽,“我可能……我没有谈过恋爱,可能有很多地方会做的不好……”
“做你自己就好,”沈清徽的手捏住她的鼻尖,“爱你是我的事情。”
爱这个词,好奢侈,又好温暖。
江鹊把脸埋在他胸口,这样亲密的行为,无关情-欲,他是真切地、在一点点地让她享受被爱。
第二天回去后,江鹊是鼓足了勇气,更准确是说,她想要开始好好生活。
因为他那么优秀,她总要努力一点,往上爬。
她给白蕊打了个电话,是说想辞职的事情。
白蕊静默了片刻,而后让她来一趟公司面谈。
这回轮到江鹊沉默。
白蕊说,“你放心吧,沈明懿还没回来。”
江鹊这才松了口气。
白蕊给她发了个地址,她说自己在巴黎皇宫这忙点事情,让她到这里谈。
江鹊收起手机,跑到沈清徽书房跟他说了这件事。
当时,是那个宠物医生周彦刚上了门,把那只喜鹊送回来。
是江鹊头一回听到喜鹊的叫声,叽叽喳喳,很好听,可能也是因为民间的传言,喜鹊报喜,总叫人听着心里舒服。
书房门没关,那个中年男人笑着说,“这喜鹊命大,那么重的伤都撑过来了,看这势头不错,还是你养的精细。”
沈清徽弯腰看了看,喜鹊精神好了不少,虽然还是大部分时间在笼子里趴着,但是能扑棱两下,在笼子里来回走两步了。
一双大黑眼睛,滴溜溜地看人。
江鹊推门进来的时候,周彦刚走不久,沈清徽正弯腰给喜鹊加食。
江鹊很郑重地说,“我今天就开始填简历,明天投出去。”
“行,等面试的时候,我送你去。”
“好。”
下午,是沈清徽开车把她送她到地方的。
他只叮嘱她注意安全,有事给自己打电话,说自己在陆景洲的茶馆,结束了过来。
江鹊点点头,或许是因为未来值得期盼,江鹊觉得很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