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双唇抿得紧紧的,眉眼也压得低,就这么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兴师问罪。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秦瑛语塞,他能说自己见她和萧玉信亲亲密密就眼红所以生气了吗?必然不能,当下也只有吃下被陶满满控诉见死不救的闷亏,“我、我就是、路过...”
“呵。”陶满满原封不动的回以他秦氏嘲讽。
秦瑛两耳发赤,面上挂不住,张手盖住她的脸不让她看自己,而后撇头梗着脖子硬邦邦的道歉,“我错了,对不住。”
“这还差不多。”陶满满拉下他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比了比,五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似玉雕的一般,可真好看呀!
沉迷男/色半晌,她才惊觉道:“不对!既然都定下了婚期,那我还能脱身吗!”
“怕什么,跳梁小丑。”秦瑛不以为意道。
因着明氏在曲江池出了丑,景阳侯臊得慌,他的态度也就变得十分强硬。萧玉信前去提亲,他都未让明氏出面,而是让柳夫人作陪,甚至还让其全权操办陶满满的婚事。
陶满满了解了细枝末节,很是无语,“他们是不是有那个大病?”事关自己的生死,她很谨慎的,往秦瑛身边挨了挨,企盼道,“你有什么办法呀?给我说说呗,我还是害怕。”
“在你心里我很厉害是吗?”秦瑛扬着眉梢问她。
“对呀,”陶满满捧着脸拍马屁,“无所不能,秦瑜、萧玉信都比不上你一根指头。”
“那不就对了,”他语气闲闲的,一本正经的胡扯,“我可以借此机会铲除政敌,采用的法子定然也是血腥非常,你听了会噩梦。”
陶满满闻言,心底一咯噔,瞪圆了眼不置信道:“萧玉信会死?”
“那秦瑜呢?我都不知道他现在还会不会想害我。”
书里写陶闻溪自尊心很强,她在嫁给萧玉信以后,因为不讨齐氏欢心,数次萌生和离的念头。
现下她被齐氏斥为寡廉鲜耻的下作之人,还闹得人尽皆知,但凡顾及点脸面,她也该对萧玉信望而却步了吧?
既如此,秦瑜定会趁虚而入,柔情似水的感化了陶闻溪。两人感情升温,双双将萧玉信抛至脑后,那么秦瑜还会想起陶满满这个拦路石吗?
秦瑛睨她一眼,“我的政敌,包括但不限于萧玉信和秦瑜。”言下之意,萧玉信遭殃,秦瑜也讨不着好。
况且就她这小破胆儿,仅是半道偷听到秦瑜有暗害之意就被吓得梦魇高热,若是知晓对方现下打定了主意要取她性命,人还不得昏厥过去? m..coma
还是让她无知无觉的避开一切才好。
“可我还是想知道你的计划,我不怕血腥!”陶满满锲而不舍得很。
秦瑛没好气的抓着她的手握住一根小勺子,“好好吃你的点心。”
陶满满鼓着脸,倔强着一动不动。
“你吃准了我不会拿你怎样是吧?”秦瑛骂骂咧咧的从边柜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绘着人物小像,然后递给她,“宋崤的画像。”
“嗯?”陶满满一脸诧异的接过,然后凑去灯台旁细看。
呼,总算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宋崤的小像是荀弋飞书传回的,已经到了三日。
诚如宋清彦所言,陶满满与他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宋崤男生女相,因着一身凌厉的杀伐之气才教人忽略了他的五官,而慑于其威严之下。
画像上的宋崤立于一棵梨树下,枝上青果累累,他负手抬头望天,目光悠远,似在思念远方的游子,又似在怀念长眠已久的佳人。
“我、我看不出来...”陶满满有些结巴,还有些紧张,求助的看向秦瑛。
“无妨,”秦瑛道,“我今日去见了那罪妇。”
“据交代,她在树林子捡到你时,你被装在蜀锦绣芙蓉的襁褓里,身边有一块打着如意结的金镶玉弥勒佛,还有首饰若干。事后她去变卖财物,寻人打听后知晓那些物件皆为蜀地工艺,种种巧合,其实已经足够证明你就是宋崤的女儿。”
“我私以为金镶玉弥勒佛是宋夫人生前的信物,只是不知其具体模样,否则可以教宋清彦判定一二。”
“那能追回来吗?毕竟都流落民间十余载了。”陶满满轻声问。
“不难,马氏见弥勒佛贵重,便视为传家宝由其子佩戴。只是眼下她的丈夫儿子为避祸逃得不知所踪,还得费些时日寻找。”
陶满满轻呼一口气,也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就是欢喜有之,忐忑有之,麻麻乱乱的,难以平复。
身世几经变故,又是少不知事的小女孩,心绪涌动实属寻常,秦瑛也就未再开口,而是等她自己默默缓解。
路过景阳侯府,陶满满没下车,因着她还有课业未完成,私心里想偷个懒,于是厚着脸皮跟去秦瑛府上。
盛夏燠热,时辰也不早了。
宋清彦竟还气定神闲的在王府门房处等着,不曾挪步。
秦瑛先下车,见人便道:“宋编修愈发胆大妄为,连本王的行踪都敢探听。”
宋清彦拱手,“非常时期,非常对待,郡王宽宏大量,想来不会与我计较这些微末小事。”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道自己若不积极些,难道还能盼你这目中无人的小子主动带他去见马氏?只怕得等到天荒地老去!
秦瑛哼了声,转身伸手将随后步出车厢的陶满满拦腰抱下车,放在地上。
陶满满整了整衣裳,迎上宋清彦愕然的脸,甜甜的喊了声,“宋哥哥。”眼下让她直接唤“哥哥”,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若带上姓氏,这样既不生疏,还显亲昵。
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满满?”她的转变喜人,宋清彦能不解其意?他瞬间动容不已,一向冷然示人的眼中涌起泪意,几乎要潸然而下。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背身过去,以袖掩面整理好情绪才与陶满满道:“你都知道了?”
“嗯。”陶满满点头。
不知何时,她黑黝黝的眸子里也转悠着泪花,先时在车上那些羞涩与腼腆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秦瑛都与我说了,想来是差不离的。”
她说着上前几步,抬了抬手臂,小小声道:“哥哥,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小姑娘心思单纯,宋清彦是亲人,还为了妹妹寻遍五湖四海,不见前路和归途,若是陶知予在,定然也会感动得泣泪涟涟吧!
陶满满目光闪闪,清明坦荡,宋清彦失笑不语,率先张开臂膀迎接她。
她欣喜不已,立时就如幼鸟一般扑腾着上前,可她明显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大魔王在虎视眈眈。
拥抱自然不成的,秦瑛面沉如水,一把揪住陶满满的后领子,“写了课业就赶紧回去!”
说完,拖着人大步往里走,将宋清彦落在身后哭笑不得。
王府管家将晚膳布在胧月阁。
胧月阁建在王府后院的湖心之中,四面环水,有月光相照,则呈烟波浩渺的景象。
有侍女摇着水扇,陶满满贪凉,一溜烟儿缩去旁边坐下。
她胡乱吃了几口菜,便打开书袋将课业拿出来,还挥着小手招呼秦瑛,“老师让写诗描绘夏景,我想不出来了。”
秦瑛腰背挺直的跪坐在矮几前,姿态优雅,不紧不慢的用着膳。他心里有股莫名气,也就对陶满满的话充耳不闻。
他老神在在的模样,恼得陶满满坐去他身边,冲着人耳朵大声道:“你听不见吗吗吗???”
平日里在外拽得鼻孔朝天的清河郡王,私下里与妹妹相处竟是这般幼稚。
宋清彦看在眼里,主动问陶满满道:“满满,我帮你。”
有哥哥撑腰哦!
陶满满得意得睨了秦瑛一眼,然后将手里的本子给宋清彦,“哥哥,老师的要求是以夏景为题,写一首七绝。”
她絮絮叨叨的抱怨,“写诗作赋于治理国家的用处不大啊,为什么上至科举,下至国子监小小的考试都要考诗词啊!太难了,我学不会!”
宋清彦徐徐道:“本朝太宗皇帝好诗文书法,时常责斥臣子的奏章行文狗屁不通,更遑论美感,如此才在明经一科中加入诗赋,以勉励天下学子修身养性。”
“掌握四书五经就已经很难了啊,”陶满满拿额头撞了几下桌子,“若是天生缺乏审美的人岂不是很吃亏?”
她说着,见宋清彦信手就要落笔,着急忙慌的阻止,“不要直接写!哥哥你写的供我参考就可以,若是直接抄,老师肯定要罚我的。”
宋清彦在长安的名气响亮得很,那些坊间流传的好些诗词都是他的游戏之作,尤其是国子监的老师,还拿他当偶像似的,半句不离。
陶满满觉得,自己直接拿他的诗作交上去,那就是在挑衅老师的威严!
“我知道。”
宋清彦轻笑道,转而写在侍女备下的空白纸张上。
不愧是少年英才啊!文思泉涌!
陶满满兀自感叹了会儿,然后挪身去秦瑛旁边,低声宽慰,“哎呀,你别生气呀,上次我拿你的诗去充数都险些露馅儿呢,这回换个风格试试。”
秦瑛嗤声,“年中考核你也这么混?”
陶满满一板一眼的,“我都打听好了,此次诗词文赋考的是赏析,不会强行要求写作过关的。”
“看来我小瞧你了,”秦瑛戳她的额头,“小脑瓜还挺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