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秦瑛!
陶满满认出来人,既不哭了,也不怕了,甚至感到有几分欢喜的站起来,“你来做客吗?为何会在这儿?”
秦瑛眉心紧蹙,盯着她脸上的泪痕一言不发,良久才嗤声道:“景阳侯府也配?”
意思是景阳侯府还不够资格请他上门拜访。
陶满满觉得他臭屁,可又想他确实有这个资本,害,好羡慕。
他还是眼睛不错的瞧她,而后漫不经心的问:“被欺负了?”
陶满满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很想谈自己那些羞于启齿的遭遇,她跃跃欲试的想撸/他怀里的毛茸茸,“我能抱抱它吗?”
小眼神儿闪闪的,很是期待。
秦瑛无所谓的把猫交给她,看她欢天喜地手舞足蹈,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突然就有点后悔不该答应的那般爽快。
陶满满在现代也是养了一只猫的,是短腿的美短,黏人又听话,毛色跟眼前这一只很像,绕是铲屎官如何蹂/躏它,它都淡然着脸,任君随意。
雨停月出。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两人坐在花圃的石坎上,头顶是白玉盘,月光倾泻而下,轻纱一般的朦朦胧胧。
秦瑛默然打量陶满满,好似比先前在山里与他躲避刺杀时瘦了些。也对,侯府老太君去世,可不得劳心伤神。
那她方才哭是因为思念祖母的缘故?
“既不是来侯府做客,那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啊?”陶满满顺着猫背上的毛问他。
“找它。”秦瑛道。
“嗯?”陶满满有些不明白,然后又问,“你住在附近吗?”否则怎么会找猫找到别人家里去呢?
“嗯,隔壁。”
秦瑛是两日前搬到自己的郡王府时,听管家说起才知晓他的邻居就是景阳侯府的。
“哇。”陶满满刚想说以后去他俩串门,可瞬时想到这是古代呢,当即就止了话头,闷闷不乐的应了声,“哦。”
秦瑛又不懂了,前一瞬眼里都在发光,怎的又不高兴了呢?小姑娘的脸变得比夏日的天还快。
他清清嗓,不自在的,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后日我府上乔迁宴,邀请了相近的朋友,倘若你…”
“你若是得空,可以、可以…”
还没说完呢,就见陶满满摇头,“我不行的,还在孝期,他们不让我乱走。”
“可是,”秦瑛想到白日里他与好友相聚时,可是还看见景阳侯的妾室母女花枝招展的闲逛呢,他转而又忆起这两日才听来的传闻,真假千金的故事,他蓦然就沉了脸,“景阳侯府的人怠慢你?”
陶满满不想故作坚强的,可是满心凄苦她也不知道能向谁倾诉,所以自己私下哭一哭,将坏心情发泄出来也就算了,她不想同祥林嫂一般逢人就谈及自己的不幸的,可秦瑛就是要问,他一直问,让她怎么还忍得住?
心防一松,陶满满又跟卸了闸似的哗哗直掉眼泪,抽抽搭搭的跟秦瑛一五一十的说自己这些天有多委屈,侯府里的人有多现实,她因为怕吃亏所以都避免跟人起冲突,可他们还是要找她的麻烦,可惨可惨了。
“无关之人轻慢你,你也如此对待他们便是。”秦瑛横着眼看她,没料到她这般软性儿,他还记得她凶他的时候可不是这般面团儿似的软乎乎。
“以牙还牙,睚眦必报不好吗?与其偷偷抹眼泪,有仇当场就报,难道不是更痛快?”
“噗嗤,”陶满满为他的话失笑,拧着小眉毛瞪他,“我一穷二白,一无所有,怎么能跟你比。”
“那你就任由人拿捏吧,”秦瑛睨她,“无关身份地位,只有你自己立住了,让人以为你轻易招惹不得,日后再想磋磨你时,少不得要好生掂量。”
“可是我怕…”陶满满细声细气的,“怕惹了他们被身无分文的赶走流落街头。”
“如今这世道乱得很,即便是在天子脚下,那坑蒙拐骗之辈也层出不穷。我的小模样,想必正合了他们的要求吧,不论卖去哪儿都能换个好价钱。”
“杞人忧天,”秦瑛轻嗤,“你我好歹共患难一场,小爷名下产业甚多,便是有那一日…”
他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猛然反应过来,丑丫头是拿那日他蒙她的话堵他呢!
眼见秦瑛脸色变得难看,陶满满非但不觉害怕,反而还展颜笑得开怀,惹得他连连怒目而视,这才有所收敛。
许是方才丢了脸,秦瑛紧抿着唇,倨傲的扬着下巴再不肯说一个字。
陶满满偏头眼睛弯弯的盯着他笑。
这家伙一张芙蓉面,若非长眉斜飞,带出几分英气,等闲怕是难有女子能越过他的长相去。
虽说脾气坏了点,她想到此前与他相处的点滴细节,口是心非、外冷内热说的就是他!
瞧得久了,便愈发觉得秦瑛瘦高的鼻梁好好看,鼻尖那颗隐隐约约的小痣好可爱;脸型窄窄的,棱角分明,似乎也是她的菜;还有那双眼睛,眼尾似有多情的桃花惑人,眸子多数时候都是寒光逼人的,却星光细碎,让人沉溺。
嘻嘻,当真欢喜,不自觉她笑出了声。
秦瑛不是不知她在看自己,只是她又哭又笑的,不免让他奇怪,“你笑甚?”
瞧,连声音很有苏感,低沉中又杂着清朗的少年音,中合得恰如其分。
也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好,还是秦瑛的美色太迷人,陶满满只觉得自己沉醉在当下的美好里,她轻声喃喃“我好喜欢你啊。”
!!!
秦瑛的耳力目力都很好,所以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瞬时背脊僵直,手脚也仿佛没了知觉,他愣怔着问道:“你说甚?”
陶满满当真重复了一遍,还是很专注的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的,“你很好,我挺喜欢你的。”
她少年不识情滋味,如果见到一个人便很开心,那应当是喜欢吧?
“别说胡话!”
秦瑛跟受了刺激似的,横眉鼓眼,语气还硬邦邦的,他斥了一声就飞也似的,同手同脚的跑走了。
猫都忘了带走。
第二日,阖府上下都在传陶满满气得侯夫人犯了旧疾令其卧病在床,指责她以德报怨、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遑论外界如何议论,陶满满坚决秉持“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原则,不为外物所扰。
她这些日子通过利用古代现有的材料来还原现代美食的试验成果收获颇丰。这就得感谢小说世界是架空的,一切以作者的意志为转移,所以陶满满能想到的食材几乎都能找到,且复刻出来的成品的口味与现代的也相差无几。
通过试吃,荔枝和梁嬷嬷一致表示美味可口。
陶满满见之,心中越发有了成算。
到四月廿一这日,景阳侯府门洞大开,举家为杨太后的五十大寿装扮得珠光宝气的奔赴皇城。
陶满满也在其列。
按大启的礼制,五服之内的血亲为逝者守孝以三月为期。而今不过半月,上位者对此毫不忌讳,可见国朝风气开放,看待生死之事超然。
陶满满没有新衣裳,便穿的往年的旧衣。说是旧的,实则是过去老太君疼爱陶知予,不消每季府里统一裁制,她自个儿时不时的都要贴私房为其置办新衣。眼下她穿的这身香芋色裙衫,不过是陶知予没来及穿过的众多衣裳中的一件罢了。
出门前,荔枝给陶满满梳了双螺髻,其上各插一只珠花,耳铛也取相同材质,小小的水滴状;余下配饰也简洁大方,端的是内敛不招摇。
侯府三姐妹同乘一辆马车。
陶含嫣的性子,逢宴会必然是要铆足了劲的出风头,打扮的浓妆艳抹自是不必说;陶闻溪因着是第一次在世家贵族面前亮相,自然也是珠翠围绕,不愿落人下风。
经过几个回合的交锋,陶含嫣被陶闻溪不痛不痒的治了几回,两人现在是剑拔弩张之势,全无可能有什么交流;而陶满满俨然成为府里的透明人,在她二人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更不可能自找没趣,凑上去碰钉子。
她拉了拉下滑到胳膊肘的披帛,转头专心的看着窗外的街景。
初夏时节,好些卖吃食的铺子已经打出冰碗的招牌,那形状不一、五花八门的幌子在晃晃日光中迎风招展。
招幌上仅书“冰碗”还不够,更是妙笔生花的画出了制冰碗所用的食材,葡萄、樱桃、花生米;芋圆、西瓜、浮元子,看得陶满满口水直冒。
谁不想在夏日里吃着凉飕飕的水果捞,吹着小微风,像咸鱼似的的混日子呢?
她最是苦夏了,在现代还有空调吹,在这儿可是什么都没有啦!
太平坊近皇城,不过要到大内,马车得跑个一时半刻的,然后至永安门下车换乘小轿或肩舆往内宫去。
陶满满是帝都人,她家在二环内有一套大平层,站在落地窗前就可以俯瞰故宫,更别说她自小到大春游、秋游去过最多的景点就是紫禁城了。
她原以为作为世界上保存得最为良好的宫殿群,故宫带给人的肃穆威仪已经足够震撼,直到她见到了眼前的这座,“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花迎剑戟”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