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雪心里一虚,急忙收回了眼光,可她又不放心,再次往那处望去,结果正对上了一张怒火冲天又极力隐忍的脸。
杨茗雪不用想也知道,她爹对于她的阳奉阴违有多生气,可她实在不愿成为她爹仕途上的一枚棋子。
因此,她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论美貌,姜嬛胜过她数倍,秦王今日看过了姜嬛的舞蹈,想必此后无论谁再在他面前跳白纻舞,都会索然无味。她爹自不会再逼她去侍奉秦王了。
虽然她错失了攀上高枝变凤凰的机会,但她一点都不后悔。姜嬛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如何不想,而且她不像姜嬛,那么看中对方的门第出身。她若喜欢,哪怕对方是个下人,她也愿意嫁他。
杨茗雪想到这,心意更加坚定。她收回目光,笑脸盈盈地望向了姜嬛。
这笑里,有她对姜嬛的感激,也有把姜嬛蒙在鼓里,利用她的愧疚。
姜嬛见杨茗雪对她笑,脚步轻移间,亦是美目流盼,巧笑嫣然。她的眸光甚是清澈空灵,这一笑,竟让在场所有观舞的人以为她是在对自己笑,不禁皆有些发痴。
乐声终止,一场白纻舞亦毕。姜嬛额上沁出了点点香汗,她一边挥手轻拭着额头,一边拖着如蝶翼般的舞衣,轻快地走向廊子道:“姐姐,我跳得好不好看?”
声音如莺啼婉转娇脆,因刚跳完舞,气息不稳,还带了些许喘。
“好得很,不亏是我们临城的舞仙。”杨茗雪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怕再待下去多生事端,笑道,“累了吧!我们到屋里换件衣服,再吃些点心。”
“好。”姜嬛欢欢喜喜地拉着杨茗雪的手进了屋子,丝毫没注意到院外的桃花树下,站着一群陌生人。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当真是妙极。”站在前面静默了许久的男子微晲凤眼,出声夸道。
他身形高削挺拔,薄唇微抿,身上自带着一股上位者惯有的优越与威慑之气。
杨县令听到这一声夸,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忙弯下腰拱手道:“殿下谬赞。”
“你这姑娘叫什么名字?”萧晟唇角一抿,扬首往院子望去,似还沉浸在适才的绝妙舞姿中。
杨县令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此时此刻,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为了让杨茗雪攀上秦王这条路,苦心孤诣地安排了这一场偶遇,可谁知,原本应该在秦王面前跳白纻舞的人成了姜嬛。
姜嬛又不是他的女儿,他把姜嬛介绍给秦王对他有何好处。但他一开始在园子外,秦王问起为何有筝瑟之声时,他便答了是他女儿在跳舞,秦王适才听姜嬛唤杨茗雪姐姐,便是已认定姜嬛就是他的女儿。
骑虎难下,杨县令只能硬着头皮道:“回殿下,小女闺名嬛嬛。”
“可是`柔桡嬛嬛的嬛?”萧晟问道。
“回殿下,正是。”
“杨县令很会取名字。”萧晟说着,自唇上掀起了一抹暧昧的笑,折身往回走。
杨县令沉着气,先把萧晟送到落塌处后,才火急火燎地命人把杨茗雪叫到书房。
杨茗雪一进了书房,便见她爹瞪眼怒喝了一声:“跪下。”
杨茗雪早知她爹会发火,并没有受到多少惊吓,乖乖地跪下了。
“你……你怎么敢自作主张,让姜嬛顶了你的位置,爹这些年怎么教你的,怎么费尽苦心培养你的,你是要气死爹吗?”
“爹费尽苦心培养女儿,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女儿在你眼里,只是颗没有感情的棋子吗?”杨茗雪委屈地道。
杨府人人都道杨县令这个爹最疼她,却不知道杨县令最疼她,是因为她是所有女儿中才貌最佳的。
这些年,他让她学习琴棋书画,歌赋舞蹈,只盼着她学成后,能取悦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却从没关心过她愿不愿意学这些,学这些是否高兴。
“你这混账,你是我的女儿,爹若飞黄腾达了,你不也跟着享福。而且秦王有什么不好的,你知道京城有多少名门贵族,想与秦王攀上亲吗?爹只是个七品的县令,费了多大的劲,才找到了这么个机会,你却丝毫不珍惜,你让爹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了。”杨县令越想越生气,竟拿起了案上的一本书,砸向了杨茗雪。
杨茗雪没想到杨县令会打她,躲闪不及,被书角砸到的额上很快就起了一个大包。
“秦王如今看上姜嬛了。”杨县令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看向眼泪盈眶,默默咬唇的杨茗雪道,“她是你的朋友,你去告诉她,今夜到秦王就榻处侍寝。”
“什么?”杨茗雪怀疑自己听错了,瞪着一双泪眼看向了她爹。
“本来这是爹苦苦给你寻的机会,可是你失去了,如今只能便宜姜家那丫头了。”杨县令说出这番话时,心都在滴血。他劳碌了一场,竟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他也想好了。事后,他便收姜嬛做义女。
姜家虽然有钱,但姜嬛不过是商人的女儿,哪怕只是当秦王的妾,都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姜老爷和姜夫人断断没有反对姜嬛跟了秦王的道理。
只盼姜嬛日后宠冠王府或后宫时,能不忘了他这个义父今日的引荐之恩。那他的一番心血也不算白费。
杨茗雪却是丝毫理解不了杨县令的苦心,怯弱地咬牙道:“嬛嬛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我没有办法开口让她去……”
她跟姜嬛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姐妹,对她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不管对方是何人,若不喜欢,不了解,姜嬛是连话都不愿意和对方多说一句,对女子尚且如此,更别说对男子了。让姜嬛今晚便去秦王处侍寝,简直是难如登天。
而且这种事对于姑娘来说,是可以决定终生的大事,又那么羞耻,她连开口都做不到。对男女之事毫无知晓的姜嬛又如何能做到!倘若因伺候得不周到,触怒了秦王,秦王指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你自己闯的祸,你倒连话都不会说了。秦王年轻俊美,文武双全,权势滔天,姜家丫头难道像你这般头晕眼瞎,会瞧不上人家。”杨县令道。
杨茗雪咬了咬唇,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姜嬛去侍寝。她怕她若做了这个恶人,顾陵会恨她一辈子。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进退维谷。姜嬛嫌弃顾陵身份低微,只是个下人护卫,她却从不嫌弃顾陵。很久以前,她便把芳心暗许给了那个气质卓绝,武艺高强的男子,甚至想过放弃优渥的官家小姐生活嫁给他。
但她一直都知道顾陵喜欢的是姜嬛,而且是喜欢到骨子里那种。
他如今去了沈州,回来后若发现自己深爱的女子失身做了别人的妾,他八成会疯掉的。
她怎么忍心这样去对他?
“你到底去不去?”杨县令见杨茗雪垂着头一声不吭,急得直拍桌子道:“你以为秦王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吗?姜嬛今晚不出现,秦王便会以为爹爹在戏耍他,你要让整个杨府都因为你的故作聪明付出代价吗?”
杨茗雪听了杨县令的话,更加意识到了她闯下了弥天大祸,身子一歪,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父女俩处于胶着状态时,杨艳雪忽然推开了门,跑进来道:“爹,女儿有个好办法。”
“你进来做什么?”杨县令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杨艳雪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盈盈笑道:“爹,你别生气,女儿真的有个好办法。”
杨县令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好办法,可是都到了这份上,总觉听听也无妨。
杨艳雪瞥了眼瘫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的杨茗雪,既得意又期待地对杨县令道:“姜嬛怎配伺候秦王,爹不如让我去吧!至少我是爹的亲生女儿。”
杨艳雪自认她抓住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杨县令一定会同意让她去给秦王侍寝。
结果杨县令的脸色却是更难看的,对着她劈头怒道:“滚。”
“爹……你……”杨艳雪气得两颊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回屋里好好待着,再敢生这样的念头,家法伺候。”杨县令道。
他这个女儿,他了解,长得不够漂亮,心气高,脑子又蠢。秦王瞧上的是姜嬛,他都不敢让杨茗雪去代替,如何能让杨艳雪去代替。
论长相,杨艳雪与姜嬛差不多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若让杨艳雪去给秦王侍寝,秦王会以为他故意寒碜他,羞辱他,那他会死得更快。
“哼!”杨艳雪没想到他爹都到这份上了,还不给她机会,跺着脚,气呼呼地走了。
杨艳雪回到屋后,却是越想越气。认定杨县令就是偏心,瞧不起她,宁愿把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事给姜嬛这个外人,也不肯给她这个庶女。
“杨茗雪是嫡出,处处压我一头,我也就认了。可姜嬛算什么,她不过只是个贱商的女儿,我哪点不如她,我究竟哪点不如她!”杨艳雪说着,不甘地狠拍向了桌面。
桌子上放着天青色的缠枝花纹茶壶,茶壶里刚好倒了热水,这一拍,正中茶壶,一阵灼痛自指上袭来。
杨艳雪看着被烫伤的手,狠甩了屋里的丫鬟一巴掌:“贱人,你想烫死我。”
“三小姐饶命。”丫鬟赶紧跪地求饶。
“饶?”杨艳雪拿起了一块锋利的陶瓷碎片,蹲下身,在丫鬟脸上比划道,“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代替姜嬛。你给我想出个办法,我就饶了你。若想不出,三小姐我就把你整张脸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