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嬛乍然一看,里边竟然还有模样标致的茶梅,她今天穿了身窄腰的橘色衫裙,头上梳着小巧的双螺髻,眼睛通红,想是哭过的。
其余丫鬟模样装扮各异,但在姜府做事的丫鬟,起码都是模样周正的,如今这六位花一样的姑娘齐齐立在她面前,姜嬛倒觉很是赏心悦目。
“小姐,我们没有偷东西,我们只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水蓝色衣服的丫鬟垂着头,有些慌张和害羞地道:“我们只是听说顾护卫受了伤,想看看他。”
原来是听到了消息,想看顾陵的。难怪她觉这些丫鬟似是精心打扮过一样,比平日里见着的模样更可人。
姜嬛早知道顾陵招女孩子们喜欢,却没想到一下子会招来六个。
同是姜府的人,她们要去探望顾陵,她哪有不准的道理,只是顾陵才醒没多久,屋里又没那么多位子,她们去了往哪坐呢?总不能全都站着或坐到顾陵床上去吧!
姜嬛想到这,脑海里忽浮现出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顾陵神情冷漠地半躺在床上,身旁围着一堆丫鬟。两个丫鬟给顾陵捏肩,两个丫鬟给顾陵捶腿,剩下的两个,一个端着碗,捏着帕子给顾陵喂药,一个则在床前扭着腰跳舞哄他开心……
这画面……真是诡异。
姜嬛嘴角一抽,自顾自地摇起了头,希望能把这奇怪的画面甩出去。
那六个丫鬟见姜嬛直摇头,只当姜嬛不让她们去看顾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丧着脸齐齐道:“小的们知道了,小的们这就退下。”
姜嬛还未把那些奇怪的画面甩出脑海,发现丫鬟们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一脸懵圈地对锦葵道:“好好的,她们怎么又走了?”
锦葵没好气地缴了下手中的帕子道:“算她们识相,说是去见顾护卫,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过是想趁虚而入罢了,顾护卫才瞧不上她们。”
原来……如此嘛!不过她怎么觉得说这话的锦葵也怪怪的。
两日后,姜子承派出的人终于探到了有用的消息,杨县令被贬官,举家迁至东州。
这消息虽短,可内容却十分令人震惊。
杨县令好歹是临城的县令,可说贬就贬,还被贬到偏远的东州,更能说明杨家得罪的人物非同小可。
而这位人物极有可能就是姜嬛遇见的年轻公子。
当朝像他那般年纪,却权势滔天的人怕是不多。
姜济见杨家一下子败落了,平添了兔死狐悲之感,想到他妹夫在京城为官,便修书一封,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那年轻公子的身份。
得知了对方的身份,至少可未雨绸缪,也好过整日里惶惶不安。
结果还未收到他妹夫的信,探子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原住在杨府的神秘人,在杨家举家迁走后,也离开了杨府,出了临城。杨府如今成了空壳子,大大小小的园子等着被变卖。
虽然不清楚那人怎么又离开了,但这人竟离开了临城,听起来倒是件好事。
姜嬛到顾陵屋子时,把从她爹那知道的,都告诉顾陵了。
顾陵身上的毒素还未全部排出,但气色已恢复得差不多,右肩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
他此时穿了件淡蓝色的圆领衫袍,正坐在床榻上,怀里捧着一本书,气质清冷,不像个武夫反而像个世家公子。
听完姜嬛的话,他默了许久,把书合起来,放到一旁道:“人走了,想是事情已经了了,无须太过担心。”
姜嬛不置可否。
她有时脑海里会浮现那年轻公子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俊挺的鼻,深邃又带着寒意的眼,还有微挑着的唇。
杨家的没落定与他有关,顾陵受伤的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可他替她教训了杨艳雪,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她又很难把他想象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实际上,她也并不擅长于把人想得太坏。作为姜家大小姐,这十六年来,她所见到的多是对她扯着一张笑脸,又热情又友善的人,那些刻薄、敷衍、奚落……她经历得太少太少。少到她可以一直天真单纯地相信世间处处是美好,处处是好人。
顾陵见她歪着头不说话,正想问她在想些什么。
阿昌端了药进来,殷勤地对他道:“顾护卫,徐大夫说了,这药要趁热喝,凉了影响药效。”
其实他伤得不重,并不需要阿昌伺候什么,可姜嬛竟把阿昌叫到他屋里,他不让阿昌扫扫地,端端药,倒像拂了姜嬛的好意。
顾陵客气地点头,然后端起那碗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复又把空碗放回了托盘中,阿昌自端着托盘和空碗出去。
“张嘴。”姜嬛弯了弯腰,命令道。
顾陵乖乖地张开了嘴,一块桂花味的糖丸便入了口,清甜清甜的,掩住了原本的苦味。
“甜吗?”姜嬛星眸半眯,站在他面前问。
她自幼便害怕喝苦药,万不得已得喝药,必要旁人一口药一口糖的哄着喂着,见顾陵每次喝药都喝得干净利落,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她怀疑顾陵是在硬撑。
世界上哪有人受得了苦药的味。
于是这几次到他这来她都带上了小糖丸,想着碰见他喝药,便喂他吃一颗,这样他就不用撑得那么辛苦了。
“很甜。”顾陵笑了笑,如三月春风。
姜嬛盯着他看了一会道:“顾陵,你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可你平日里总是不爱笑,许多人在背后说你凶,不近人情呢!”
“小姐觉得我凶吗?”
姜嬛摇了摇头。
“别人如何无所谓,只要小姐不觉得我凶,不怕我就成了。”顾陵说着,微眯了下眼去看她。
姜嬛不知道听没听懂了他的意思,自他床前坐下道:“前几日,我遇见了茶梅她们,她们可有来看你。”
“来过,不过我让阿昌叫她们都回去了。”
“你怎么不见她们,我觉得她们都很喜欢你,你这样她们会伤心的。”
“我不喜欢她们。一时的伤心,好过长久的伤心。”见姜嬛不解,他继续解释道,“竟对她们无意,就该冷淡点断了她们的念想,免得误了她们的终生。”
说到这,顾陵不禁想到,若姜嬛一开始便对他冷淡,他还会喜欢她吗?或许不会吧!他只会单纯地拿她当主子看待。
可她竟待他好,惹他动了心,动了情,他便盼着她一直对自己好,最好只对自己好。
若有哪一天,她不和他好了,他怕是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不误茶梅她们终生,可他的终生却要因姜嬛而误。
姜嬛并不明白顾陵话里的意思,反倒想起了她娘曾和她说要给顾陵找媳妇的事。
她试探地问:“你不喜欢茶梅她们那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之前我娘和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你找个媳妇。我就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给你呢!”
顾陵听罢,脸色霎的有些发白,心里一激,竟咳了起来。
“你别激动,想要什么样的媳妇你慢慢说,临城这么大,我总能替你找到合适的。”姜嬛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谁曾想,她越安慰,顾陵咳得越厉害。
待他不咳了,他才冷冷地闷闷地看着她道:“你真想让我娶别的女人?”
姜嬛觉得他这话问得怪怪的,想了一会道:“娘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不想娶媳妇吗?”
顾陵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陵别过了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姜嬛有点懵了,她好心好意给顾陵找媳妇,顾陵不感谢她就算了,还和他冷着一张脸,实在是不识好人心,不过有病的人向来情绪不稳定,她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顾陵见姜嬛不说话,想是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惹恼了她,调整了一下心绪,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声好气道:“小姐,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我刚看见了个很有趣的故事。”
顾陵受不了姜嬛对他撒娇,姜嬛更受不了顾陵对她撒娇,毕竟一个素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忽然拽着你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和你说话,搁谁谁都受不住。
“那你快讲。”
顾陵轻松地笑道:“有个老人家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裁缝,二女儿嫁给了银匠,三女儿嫁给了个游手好闲的浪子,老人家看三女婿不顺眼,有一天便对他道……”
故事刚说到这,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倒似姜子承的人。
姜嬛前几日才和姜子承吵了架,气还没消,见他要来,便决议气一气他。
于是姜子承走进来时,第一眼便看见姜嬛自怀里掏出了手绢,在顾陵额上轻拭的场面。
好一副郎情妾意。
姜子承脸色铁青,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在干什么?”
姜嬛挑衅地瞥了姜子承一眼,温柔地对顾陵说:“顾陵,小姐亲你了吗?”
顾陵心知姜嬛是故意拿他气姜子承,不过他素来是站在姜嬛这边的,乖巧地道:“没有。”
“那他说男女授受不亲,一定不是在说我们对不对?”
“对。”
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样子,姜子承差点心梗。
他咬牙切齿地从袖兜里拿出了一封信,扔到顾陵床上道:“哼!杨茗雪给你的信。”
听到这个,顾陵和姜嬛脸上皆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