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锦寒提亲？谁给他提亲啊？”苏大虎听得一头雾水，这年头，谁家正常人会去给一个男儿提亲，又不是入赘找上门女婿。
而且，提亲向来是父母的事情，可萧锦寒早同老萧家断了亲，相当于无父无母。
苏婳没有出声，只是把玩墨宝马尾的动作略微慢了些许。
春花抿抿唇，抻着小短手撩起袖子后，牛气哄哄地两手叉腰，双目直瞪似吊梢，然后，猛地一清嗓子。
“哼！萧老头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吃了儿子的血馒头，现在已经不是他儿子了，还敢来左右锦寒小子的婚事，我老苏家头一个不依！”
脆生生的童声，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粗犷，听得苏婳和苏大虎齐齐瞪大了眼珠。
转而克制不住地爆笑出声。
“噗嗤！哈哈哈哈哈……”
“春花，咱们以后直接说话就是啊！咱别太逗啊……”
春花被笑得小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门上的小呆毛，“这是奶拿着扫帚出门时扔下的话，扔完之后，就带着家里人一块去锦寒叔那儿了，连小黑和大白都全带了去嘞。”
不待她话音落下，一个穿红戴绿的肥硕身影从羊肠小道跌跌撞撞走过来。
只见白胖胖的大饼脸上，抹着一层厚厚的大红胭脂，脸颊不知是摔着还是撞着了，肿起馒头大一块，头上发髻歪歪扭扭，还沾着不少鬼针草和枯树叶。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苏婳看得眼角微抽，这个妇人，她前两天早上同周婶子闲聊的时候便见过，说是王二狗请了这个媒婆给孟芸儿提亲，可孟芸儿跑了，便被孟永富使了银子去梁家提亲。
这妇人也是十里八乡的老媒婆了，谁家娶亲、嫁女，都离不开她这一张嘴。
据说从她嘴里过的亲事，就从没有成不了的。
不过，此刻这嘴里，却是一直在嘤嘤哭泣，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张媒婆，你先等等，我儿子的亲事还没商议完……”
一道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喑哑湿滑，像是砂纸在琉璃上磨过，听在耳朵里，让人没来由得起一阵鸡皮疙瘩。
苏婳眉头微蹙，便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紧跟着张媒婆身后走来。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深青色长衫，脚踩墨黑稠鞋，瘦长的脸上有些皱纹，但依旧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候也算英俊，只是面色有几分灰白，嘴边留着一嘴胡子。
两只黄眼珠中藏不住的凌厉。
张媒婆袖子一甩，对着男人就是狠啐一口，“我呸！你儿子？！你不就一个整日呆家里不出门不说话的儿子么？
这小狼崽子，根本就不认你这个爹！
以后这种破事可千万别来找我，狼崽子刚刚掐着我脖子丢出来，分明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这媒人银子我也不要了，就当是今日踩着狗屎倒了个大霉……”
张媒婆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悄咪咪抬眼觑后头的小木屋，话没说完，脚下已经生了风，一下蹦出去好远。
活像是后头有厉鬼在追一样。
男人抹了把吐到额头的浓痰，脸色悄然黑了下来。
苏婳眉头挑了挑，“这萧老头，我好似第一次见。”
“这老萧家，一个个全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苏大虎轻摇头，“尤其是这萧老头和萧锦炎，别说是你了，便是我，这十九年里，不对，是十八年里，我见过的次数两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也就萧老婆子平日出来得多一些，勉强没那么奇奇怪怪。”
“十八年？”苏婳轻喃。
苏大虎点点头，“对啊，婳儿你以前可能没留意，这老萧家是十八年前逃荒到这儿落户的，听娘说，当时锦寒还是个不到一岁的玉雪小丸子呢，粉粉嫩嫩，长得可讨喜了。
直到我们三兄弟渐渐懂事之后，还时不时能听到娘念叨，十里八乡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娃娃。”
苏婳听得嘴角微微翘起，只想想那男人如今精雕细琢的模样，便知小时候也定然差不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老苏家人同村民们亦是慢慢跟了上来。
走在最前头的苏白氏双手叉腰，一见着站在院口的萧老头，瞬时不屑笑出声：“呵！白白活了这么大年纪，人家媒婆都比你有眼色多了，自己将锦寒小子赶出家门，断了关系，如今还好意思舔着这张老脸来给锦寒小子提亲，整个上河村的笑话都让你一人齐活了。”
萧老头听着这话，却是没太多反应，只重重叹了口气：
“当初断亲并非我本意啊，锦寒知道自己腿伤不愿拖累家里，执意要断绝关系，我们劝了，可根本半点劝不住。
而且，虽是断了亲，但终究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这个当爹的哪里当真不管不顾？
他翻年就是十九了，如今腿瘸成这样，走路都不利索，要是我们当爹娘的还不给他找个好亲事，等老了，他下半辈子岂不是连个依靠都没有？”
说着说着，眼眶竟然也红了几分。
有些心软的妇人们听着这话，原先嗤笑的眼神亦是软了不少。
苏白氏却是完全不接茬，反而猛地拔高声音，“为他好？你让他去高屠户家入赘当上门女婿这是为他好？谁不知道高屠户家那闺女长得跟头大野猪一样。
都快三十岁了。
前前后后一共克死三个相公。
高家村里的狗见了都摇头。
你可真是为锦寒好啊，好得都要送他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