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齐齐看向香枝。
“这位老丈说得对!秦姑娘能碰上苏家这般良善的人,可谓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呐。”
“是啊,整个清水县怕是也只有苏记饭馆愿意无偿帮姑娘,不需要姑娘卖身为妾,这样好的机会,秦姑娘可不要错过。”
“这要是换别的富家公子瞧着,只怕早早就将姑娘纳了房,如今苏东家愿意出手,姑娘还是赶紧随伙计去村子里问明情况,将亡父葬下,免得迟则生变……”
香枝心中骂娘,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只能咬唇摇摇头,“可是……可是秦家族人将我家田地和屋子占去后,便将我赶了出来,还叫我这一辈子都不准再回五里牌村,不然就要将香枝卖去楼子里去啊。”
“什么?!”先前开口的老头惊呼出声。
继而拳头握紧,“这秦家族人未免欺人太甚!夺地夺房本就不占理,竟然还要将族里的小姑娘送去那等肮脏地,他们眼里难不成都没王法了不成?”
一众百姓亦是听得义愤填膺。
“这有什么怕的?秦家族人不过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好欺负,才会敢如此大放厥词!我王多鱼今日正好无事,索性陪秦姑娘走一趟五里牌村,看看秦家族人见着我们是不是还敢如此嚣张?”
“对啊,我王老五从小长得壮实,旁的不会,揍人最是拿手,待会谁要是敢不让你回村,敢将你卖去楼子里,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定打得他们求爷爷告奶奶。”
“对!我老赵头也去,还要让我三个儿子一块去,我就不信,秦家族人见我们这么多大男人,还敢这么欺负你一个小姑娘!”
“我老婆子虽然揍人没男人厉害,可这一张利嘴却是县里出了名的,老身也愿陪姑娘走这一趟,一定替姑娘讨回这公道,另外还要帮姑娘将被夺去的一亩地和房子给要回来!”
“是啊,姑娘快别跪着了,赶紧起来,我们一道去五里牌村给你讨公道去……”
香枝心头惴惴之时,已经被两个老妇人从地上拉起,小脸飞快闪过一丝慌乱,“这,这怎么好?香枝哪能因自家的事劳烦各位叔伯婶婶奔波,香枝心头难安啊。”
“这有啥劳烦的?”老妪霸气一甩手,“我们没能力像苏东家一样出钱,可出力却是没问题啊,不过是走一趟帮姑娘讨公道,这也是行善事积阴德,姑娘完全不必为此心头不安。”
苏二虎垂眸,却是正好将香枝眼底那一抹慌乱瞧得分明。
望向少女的眼神暗了两分。
这秦香枝如此推脱,莫非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
香枝感受到男人陡然一变的视线,赶忙冲众人福了福身子,一脸感动,“香枝多谢诸位叔伯婶婶仗义相扶,只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秦氏族里在五里牌村早就根深蒂固,大半个村子都是秦氏族人。
今日便是将田地和房子夺回,可等得诸位叔伯婶婶离开五里牌,他们只怕对我和爹爹更生怨恨。
香枝倒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香枝担心他们因恨,将我爹爹甚至娘亲的坟都给刨去,那便是香枝的大不孝啊。”
众人一听,顿时安静了下来。
秦姑娘说得对,他们帮得了一时,却是帮不了一世。
依着这些秦氏族人的尿性,在他们这儿受了气,日后定会找秦姑娘和其逝去的爹娘出气,届时,他们就不是帮人而是害人了。
香枝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
又楚楚可怜看向苏二虎,“苏公子若是不放心,想要查证,香枝可以带公子去城郊义庄,爹爹尸身这几日一直放在义庄之中,公子同义庄守门人一问便知。”
苏二虎眼眸轻眯起,“秦姑娘此言差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守门人更是只管送尸身,又如何去管旁的?”
香枝听言,刚松下的半口气又猛地提上来,随即,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吧嗒往下掉,“苏公子未免也太欺负人了,我难不成还会找个死人当自己爹么?这未免也太过荒唐了!
苏公子不愿意帮香枝可以直说,何必一直拐弯抹角说香枝骗银子?”
“秦姑娘误会了,我从来没说姑娘是在骗银子,只不过这饭馆并非苏某一个人的,饭馆规则摆在那儿,每一笔银钱的去向必须保证真实无欺,毕竟这义庄里着实查不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苏二虎扬眸,面色又是一如往常的温润,“至于秦姑娘所担忧的秦氏族人那边,苏某可以跑一趟县衙,请县令大人拟一份公文,再请两个官爷一同去五里牌村,秦氏族人便是再大胆,也不敢在官家面前放肆,更不敢做出刨坟寻仇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一众百姓瞧着这态势,没有再吭声。
苏记饭馆生意好能赚钱是事实,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除去人工、成本后赚的也有个定数。
这个爱心窗口一直开着,一日复一日,支出亦是不少。
再者,饭馆又不是苏二东家一个人的,倘若不将每一笔钱的子丑寅卯弄个清楚,这苏二东家只怕也没法跟老苏家交代。
香枝此刻犹如被架在火上烤,她知道苏二虎是个聪明人,却没料到竟然如此难缠。
只得咬咬牙,冲苏二虎盈盈一拜,感激道:“香枝多谢苏公子为香枝考量,今日是香枝着相了,还望公子不要同香枝计较。
只是,五里牌村毕竟是香枝和爹爹的根。
若不到最后一步,香枝实在不愿将事情闹得太僵,只请公子让这两个小哥陪我一道去一趟便是,若是族人当真软硬不吃,香枝再来烦扰公子和诸位。”
苏二虎沉吟半晌,点点头,“既如此,那便依秦姑娘的意思。”
说罢,使了个由头唤铁蛋和二皮进门,“你们待会叫上王二狗一道驾马车去,一路上多留个心眼,若是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直接回饭馆。”
“是,东家。”铁蛋和二皮连忙应下。
就在清水县城内小风波逐渐平息时,清水县城外以东一处官道上,一身粗布衣裳的妇人在大树树荫处停下,准备歇歇脚吃些馒头再继续上路。
可刚一打开包袱,却是猛然瞪大了眼睛。
满眼震惊,“这……这个小布袋,我早上不是已经送去给婳儿妹妹了吗?”
妇人捧着灰扑扑的布袋,好一会儿才回神,连忙将小布袋打开来,这才发现,里面的银镯子和银钗子已经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布袋满满当当的碎银子。
日光从树荫空隙洒下,落在碎银上,将银光映衬得格外灼人。
灼得妇人一双水眸一点点染上红,酸涩汇聚至鼻尖,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至眼尾,往日种种,犹如走马灯一幕幕在泪珠中闪过。
吧嗒!
泪珠从眼尾掉在银光上。
妇人再也忍不住,捧着碎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她错过的,不止是一个满心是他的少年郎,而是再也无法回头的一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