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苟寒食不假思索,答应下来,这个选择是对二人都是最有利的。
徐悠冉伸手,“师兄,请。”
苟寒食向徐悠冉走去,面色虽苍白却平静,眼中的神光愈发明亮起来。
看着他那返璞归真的单纯表情,徐悠冉大概才出来下一剑是什么了。
那就是苟寒食在原本的时间线里面对陈长生时使用的最后一剑。
这一剑,无名,孤独、寒酸,是苟寒食过去的无数岁月打熬出来的一剑,正因如此,虽然寒酸,但也很宏伟。
苟寒食平静地抬臂,将长剑扬起至空中,而后向着徐悠冉落下,一切都平平淡淡,一切都行云流水。
这一剑,高高举起,平淡落下,不快不慢,似乎没什么威能,就像是切冷粥一样,平平无奇,没有带起呼呼风声,也没有亮若星辉的光霞迸射而出,更无如泰山压顶之势,就像凡夫俗子打架一样,一剑劈下。
可是此剑却让徐悠冉以及昭文殿内的大人物和二层的考官都感到了心惊。
由上至下,上为天,下乃地,由上至下,顺势而行,此为天地至理,与天道院的天道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悠冉练过天道剑,也知道苟寒食这寒酸一剑,但后者却是第一次见,依他看,这一剑是独属于苟寒食的,所以更强。
一个,依靠天地,一个,依靠自己。
不知为何,或许是被这剑的意境影响到了,徐悠冉的思想也放空了,没有用任何成型剑法应对。
他练过国教真剑,他知道用出来可以破局,但他没这么做,而是同样简单地横剑,举起,与眉齐。
笨剑!
与苟寒食的对决之中,他第一次用到了这一剑!
先前面对金乌归离山之时,他没有用这一剑,是因为他觉得时机不对,所以不合适,而此时,他觉得正合适!
简单对简单,就是这么简单!
徐悠冉看着澄亮的剑身上映射着的自己的眼睛,如是想着,然后闭上了眼。
但这两剑又都不简单,虽然看上去只是下劈、横剑这般基础的动作而已,可是其中却蕴含了无数的情绪,蕴含了两个少年历经岁月的执着。
苟寒食的寒酸一剑,蕴含了少年无数孤苦岁月的执着与痛楚,徐悠冉则是无数次少年在朝阳下,在寒风里,在离山各处,日日夜夜,反复不断,举剑,横剑,对剑的执着。
同样的执着,同样的简单,相遇在了一起。
苟寒食忽然闭上了眼。
徐悠冉则以剑遮住眼。
两人这次都是出剑后便不再管顾,放空心神,随它而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巨响,没有烟尘飞扬,没有任何通幽天才交手该有的场面。
因为这一剑终未落下。
苟寒食的剑停留在徐悠冉的剑的上方,隔着一指的距离。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趟在肩头的衣服上,殷湿了一小片,使得那里颜色略深。
苟寒食睁开眼,目光澄亮如镜,愈发清明。
徐悠冉放下剑,有些疑惑地看向苟寒食。
“我认输。”苟寒食平静地对考官说道。
他转过来,面向徐悠冉,微笑起来,说道:“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落下那一剑么?”
徐悠冉满头雾水地点了点头。
苟寒食微微仰头,带着追忆色彩,并无任何啜泣的样子,泪水有些突兀,却也很自然地从眼角不断滑落,绵延不断,细丝长流,不断顺着脸颊滴在衣袍上。他说道:“我啊,就是觉得,这一剑,本不该存在。”
“为何?”徐悠冉觉得有些不对劲。
苟寒食说道:“那岁月,该铭记,是我努力的动力,却绝不是我战斗的资本。”
“还有,我这一剑是切冷粥的,你是我师弟,又不是冷粥,怎能用这一剑对着你呢?”
“什么?”徐悠冉有些发懵。
苟寒食笑而不语,拍了拍徐悠冉的肩膀,向着场外走去,后者愣了一下,先是转着脑袋目送他离去,而后反应过来,跟在后面,两人走出洗尘楼,而后,考官宣布结果,徐悠冉胜。
离山弟子纷纷上前来接应,得知是徐悠冉胜利后以为是最后苟寒食用了金乌归离山和徐悠冉用别的秘剑对拼,最后徐悠冉胜了。
对于两人的胜负,其实离山内部看得都很淡,梁半湖输给七间也没什么情绪。
可是……胜者和败者为何都如此失神?
平日里,徐悠冉和苟寒食切磋过不少次,就算是打的时候急眼了,事后也会和好如初,继续嘻嘻哈哈,喝茶论剑,哪里如今日一般?
徐悠冉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七间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离山众人干着急,没有办法。
苟寒食眼角、脸颊上有泪渍,肩头殷湿一片,还未干。
这一战,打的是岁月,投入的,是情感。毫无疑问,两人都用了真情。
一声咕噜声响起,苟寒食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对七间说道:“我饿了。”
七间赶忙跑来,欣喜问道:“师兄,你想吃什么?”
苟寒食目光深邃,说道:“稀饭便好,冷粥尤佳。”
“这……”七间有些疑惑,不理解师兄为什么想吃这些,但还是照办了。
徐悠冉都看在眼里,他的眼神有些呆呆的,很是空洞无神,只有梁半湖在身边陪着他。
他本来是决定在决赛的时候面对陈长生放水的。
可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毕竟,陈长生需要的东西在凌烟阁,自己去了照样能拿给他。
很快,考官要折袖与陈长生入场,而后自然是折袖认输,再之后,考官宣布陈长生和徐悠冉入场,进行大朝试的决赛。
“决赛开始!离山剑宗,徐悠冉,对,国教学院,陈长生!”
随着考官的声音落下,徐悠冉终于站起身,和师兄弟们点头致意,而后双手空空,走向洗尘楼。
“哎,你不用剑了!”
关飞白发现了不对,连忙高声问道,希望能让他反应过来。
徐悠冉抬了抬手,头也不回地走向洗尘楼。
只留下一道声音:
“吾足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