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镖局大院内。
夜惊堂做江湖游侠儿打扮,在院角的两个小坑旁扎马步回忆往昔,还没睡醒的鸟鸟,则趴在练拳脚的木桩上,逗弄着停在旁边的炭红烈马:
“咕叽咕叽……”
“噗……”
……
烈马称得上全副武装,右侧挂着短板,左侧则上下并排挂了两杆长兵。
鸣龙枪是步战用枪,骑着高头大马挥舞,距离便有点短了;而逐日是马槊,长度四米出头,在马上作战刚刚好。
以夜惊堂的身手,其实拿两杆长兵区别不大,毕竟再好的马也架不住他全力爆发,真遇上恶战,还是得下地;但笨笨出门在外遇到险情,总不能拿两把匕首防身,为此其中一杆是给笨笨准备的。
夜惊堂双拳收于腰间扎马步,抬眼望着天边的夕阳,只觉挂在彩云之间的那一轮红日,又大又圆……
踏踏踏~
正胡思乱想间,后院传来脚步声。
东方离人又换上了黑色劲装,腰后挂着兵器,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出门后径直走到了马侧,翻身上马:
“走吧。”
“来了。”
夜惊堂收功静气,把鸟鸟捧起来放在了马侧行囊里,而后便翻身上马坐在了背后,接住缰绳轻夹马腹:
“驾——”
蹄哒、蹄哒……
马匹小跑出镖局,继而便往镇子口行去,在夕阳下奔向了北方。
东方离人依旧是腰背笔直坐着,但两人再度共乘一马,较之来时却有了很大不同,被夜惊堂环住,臀儿靠在双腿间,她脑子里总浮现出一些场景。
比如昨天晚上,这色胚还把她翻过来趴着,然后……
回想起那种感觉,东方离人脸颊便不知不觉红了,用胳膊肘轻轻怼了夜惊堂一下。
“嗯?”
夜惊堂老老实实坐着,也没动手动脚,忽然被笨笨揍一下,自然有点无辜了,偏头道:
“我又怎么了?”
东方离人微微偏头:“你再敢胡思乱想,本王就把你撵下去。”
夜惊堂一愣,没料到笨笨这么厉害,都会读心术了,他收起乱七八糟的心念,笑道:
“殿下怎么看出来的?”
东方离人瞎蒙的,见夜惊堂竟然承认了,又抬起胳膊肘。
夜惊堂连忙把手捉住,加快马速:
“好啦好啦,我不乱想。要不我给殿下吹曲子?以前走镖的时候,我学了不少,嗯……”
说话间,夜惊堂把双手放在唇边,开始吹起了梁州小调:
“呜呜~呜……”
东方离人看着夕阳下的雪原,认真聆听片刻,觉得确实有江湖儿女的意境,但越是如此,心底便越是不解——这么完美的儿郎,怎么就是个色胚呢……
还没完婚就睡觉了,这以后要是成了婚,还不得把侠女泪上写的各种大刑,全给她招呼一遍……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心中气不过,又轻轻怼了夜惊堂一下。
夜惊堂皮糙肉厚的,倒也没躲,只是吹着曲子,驾马朝黑石关飞驰而去……
——
红河镇往北百里,是荒无人烟的原野,直至抵达黑石关,才能瞧见依山而建的城墙关口。
黑石关是大魏的主要关口之一,虽然内外都是荒原,但因为商道较为安全,从西海乃至北梁往返的商队还是比较多,特别是最近雪湖花开了,关口可谓江湖人云集,出关甚至还要排队。
往年朝廷对江湖人管控很严,出入关口都会严查身份、检查货物,而最近倒是放松了些,哪怕真有案子在身的江洋大盗被发现了,关口守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放行。
这些江洋大盗,虽然不为朝廷办事,但必定图利;雪湖花这种至宝,无论黑道白道拿了,都不会糟蹋,自己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只要能回流到大魏境内,那朝廷最后总会用各种办法收回来。
不说别的,光是上交三钱雪湖花免死罪,几年时间就能把江湖上的雪湖花存量掏个七七八八。
而北梁同样如此,左贤王虽然不让江湖人抢劫刑狱,但消息堵不住,就只能疏导,只要有人上交雪湖花,哪怕是刚从运送车队里抢的,同样不问来路,给予免罪乃至加官进爵之类的赏赐,以免江湖贼子转手就卖大魏了。
在南北两朝的暗中博弈下,天琅湖附近的乱象可想而知,只要有一两袋雪湖花流出来,那场面恐怕和大燕末年抢皇宫差不多,想活着走出雪原,只能和狂牙子一样光着屁股跑,不然铁定被追杀一路。
不过目前局势还在初期,出关的江湖人多以找野株为主,连根挖不好携带,开的花也没几朵,没人会为这个拼命,所以冲突还比较少。
夜惊堂骑着马出了关口,可见关外的荒原上风平浪静的,偶尔还能遇到骑马闲逛的江湖人,多半在关外几十里之内游荡,越往深处走,遇到了江湖人就越厉害,等到了燎原古战场,就基本上遇不到普通人了,只要碰上人,距离两三里就会有人转道,以免发生冲突。
荒原上白雪皑皑,虽然有月光照亮原野,但连狼嚎都没有的死寂气氛,还是给人带来的一种阴森压抑感。
夜惊堂抵达一处雪丘后,翻身下了马,站在齐膝深的雪地里,扫视起无边雪原。
上次来西海诸部,是往西北走,去的是琅轩古城;而这次是往东北走,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来燎原。
东方离人手按刀柄,仪态如同大冰坨子女神捕,走在前面左看看右看看:
“此地距离平夷城,还有两百来里,你当年就是在这附近被捡到的?”
夜惊堂略微回想:“二十年前,亱迟部被左贤王大军追到此地,血战至全军覆没。当时义父在关外找雪湖花,如果我也被带在军中的话,那应该就是在这片被捡到的。”
东方离人用鞋子扫开积雪,看了看下面的荒地:
“史上无论是和西北王庭开战,还是南北两朝交锋,战场多在此地,这雪下面也不知埋了多少尸骨……”
夜惊堂知道雪原之下,必然层层堆叠的尸骸马骨,其中可能还有他的亲生父辈与亲眷,心底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但这些事情聊再多也无非徒增烦忧,夜惊堂扫开了杂念,转而看向鸟鸟:
“伱找的雪湖花,在什么地方?”
鸟鸟作为雪鹰,在雪原上算是到家了,此时相当活泼,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滑雪玩。见夜惊堂询问,鸟鸟朝着南方滑了过去,远看去有点像只胖企鹅。
夜惊堂暗暗一笑,牵着马跟随,见笨笨表情严肃按刀而行,打趣道:
“不用这么紧张,周围没人,有人也不是我对手,殿下就当出门散心即可。”
东方离人和夜惊堂在一起,自然是安全感爆棚,但她是上司,在下属面前,总得表现出点精明能干的样子,总不能和犯花痴的红颜知己一样,光跟在后面说“哇~堂堂大人真厉害”吧。
东方离人闻言依旧保持不苟言笑的模样,扫视着光秃秃的雪原:
“身居高位,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自持勇武便疏忽懈怠。嗯……本王考考你,如果你带着一百精骑,在此地遇上了北梁的一百骑军,该如何应对?”
夜惊堂对军事方面可谓一窍不通,跟在背后想了想:
“嗯……让属下先原地休整,我过去把北梁骑兵解决了再继续走?”
“?”
东方离人眼角一抽,若非手里没戒尺,非得给夜惊堂来一下。她蹙眉道:
“你堂堂主帅,把兵马丢下自己去解决敌军,那你还带一百累赘做什么?给你当捧场的,在后面喝彩助威?”
夜惊堂要真带一百骑兵出门,那估计这波人还真是只有震惊喝彩的份儿,对此笑了下:
“不然呢?我一枪下去敌我不分,刮死队友怎么办。”
“……”
东方离人微微吸气,至使胖头龙鼓鼓,但还真没话反驳,便改口道:
“若是你带一百人,遇上了一千骑军呢?”
夜惊堂牵着马在雪地穿行,稍微琢磨了下:
“那就带队冲阵突围,我打头杀出一条血路,属下跟着跑,千把人拦不住我。”
东方离人严肃道:“北梁军队又不傻,这种打法,最后只能是你突出重围,后面人全死了。
“若是在这种空旷地带,遇到数倍于己的敌军,应该迅速下马结圆阵;北梁兵马再多,能冲到面前的也就外面一圈儿,只要几刻钟啃不动,北梁怕援军抵达,就会走了。临危不乱、因地制宜,才是主帅该有的风范……”
夜惊堂略微斟酌了下,微微点头:
“殿下高见。如果真遇上那种情况,我就让属下结圆阵,我出去杀一波,再跳回来休整,如此反复……”
东方离人彻底无语,觉得这色胚的想法简直离谱,但偏偏夜惊堂还真有这本事,当下也不和夜惊堂瞎扯了,跟着鸟鸟往前走出了几里路,最后渐渐抵达了一处雪丘附近。
雪丘处于荒无人烟的地带,平时很少有人来往,但如今还是能看到些马蹄痕迹。
东方离人走到跟前后,发现不太对,便放慢了脚步,微微抬手挡住背后的夜惊堂:
“当心。”
夜惊堂自然不用笨笨提醒,离得老远,便看到雪地上有几条凹槽,似乎是被强横武夫扫出来的。
而雪面之下,还半埋着些许碎肢,从深浅来看,冲突发生没多少天。
夜惊堂仔细打量几眼后,先是看了看雪丘后方,又望向了半里开外的一处裸露岩壁,可见那边有一抹淡淡绿意。
“叽叽……”
鸟鸟蹲在马背上,示意远处的绿意,开始邀功。
东方离人眉头紧锁,并没有往雪湖花跑,而是先手按刀柄来到碎肢附近,略微打量伤痕:
“这痕迹……看起来是被棍棒类的长兵直接拍碎,动手之人武艺远在本王之上……”
夜惊堂本想笑一下,来句“这不废话”,但说出来肯定被笨笨摁着打,当下还是陪着若有所思点头,看向远处的绿意。
两人略微走近后,便看清了那一抹绿意,是从岩壁下长出的一株雪湖花,比宋叔收回来的那一株要大些,上面挂着六朵花苞,全采摘后勉强能药用,放在野生花株之中,已经算极品了。
东方离人瞧见此景,双臂环胸略显疑惑:
“既然在此地发生了冲突,雪湖花为什么还在?”
“雪湖花是这个月陆续开放,这株看起来还差点火候,可能是怕提前摘了损失药性,才留着等花开。”
东方离人保持女王爷的气度轻轻颔首,不过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在荒无人烟的雪原上打量几眼后,不动声色退到了男朋友背后躲着,小声道:
“这有人呀?”
夜惊堂有些好笑,他都半步武圣了,这么空旷的地方,方圆两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耳目,早就知道周围有人,不过他也没打草惊蛇,只是做出茫然之色,左右打量。
嚓嚓嚓……
也在此时,雪丘后响起了脚步声。
夜惊堂转眼看去,可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罩披风的高瘦人影,就出现在了雪丘之上,肩头扛着两头带有铁箍长棍,低头望向两人,由于光线原因,只能看到被月光照亮的下巴。
夜惊堂转头略微打量,觉得此人气势不俗,似乎已经有了天人合一的迹象,心中不免讶异,先行开口:
“阁下是何方神圣?”
雪丘之上,站的自然是曾经的天牝道海帮帮主田无量。
田无量放在北梁,算得上一地豪雄,靠在天牝道海外走私收过路费为生,最巅峰时帮众两千余人,已经有发展成江湖豪门的趋势。
但走黑道的江湖人物,注定不长久,天牝道门派挺多,其中有个钧天府,本来势力不如他,但随着当代府主阴士成上位,还位列十大宗师后,为了给朝廷表忠心,直接就拿他开刀当了投名状。
阴士成武艺高还善偏门左道,为人以狠辣著称,杀他一个海上路霸也不用讲究江湖道义,直接带着人登门,凿沉船只把所有人困于海岛,火攻加毒攻,仅是一夜之间,便把海帮两千余人剿杀殆尽。
田无量中了阴士成一掌坠海,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气脉受损,武艺也止步在了天人合一之前,和南朝的官玉甲一样,虽然天赋时间都不缺,但无论如何努力,也没法再跨越身体瑕疵这道天堑。
雪湖花是田无量东山再起报仇的唯一机会,所以近些年一直在荒原上游荡,今年花开后,便一直守着这一株雪湖花。
前些时日,有白枭营的人经过,田无量被那扑棱蛾子似的年轻人遛狗,没能全部灭口,本来还想遁去另找一株。
但让他意外的是,左贤王根本就没搭理他,甚至连白枭营搜寻雪湖花的探子,都不往这里走了,意思明显是让他拿了赶快滚。
田无量想想觉得也是,要收拾他,左贤王得派个大宗师过来才有十成把握,现在雪湖林那边水深火热,左贤王连家都顾不过来,哪有空闲人手来处理这么几朵花。
想到这里,田无量胆子自然大了起来,这些天都在耐心等着花开;虽然有两拨淘金的江湖人闯进来过,但瞧见地上的尸体,就心领神会走了。
眼看着花苞过不了几天就会开放,田无量本来还觉得此行无惊无险,但不曾想到今晚又闯来了一队男女。
田无量站在雪丘之上,仔细打量雪丘下的黑衣男女——穿着情侣装,衣服很干净,年纪都是二十左右,看起来像是不知江湖险恶,跑来凑热闹的江湖愣头青。
马非常好,鹰毛色也正,估计出自豪门大族,最好别轻易生事……
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看起来又有些背景的雏鸟,田无量也没客气,压着斗笠寒声道:
“滚。”
声音沙哑淡漠,带着让人不寒而粟的杀气。
东方离人摸不清此人深浅,但能看出是顶尖高手,闻言眉头轻蹙,又往夜惊堂背后靠了些。
夜惊堂见只有六朵花苞,其实也没有和江湖人抢这点救命药的心思,毕竟来找雪湖花的,很多都是他义父这样的失路之人,天材地宝本无主,应该遵循先到先得的规矩。
但听对方口气似乎不像个江湖侠客,夜惊堂恰好在玉虚山闭完关后,一直没合适靶子试试拳脚,见此便回应道:
“我要是不呢?”
“……”
话不投机半句多。
田无量纵横海上半辈子,也不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当下也不多说,提着长棍走下雪丘。
嚓嚓嚓……
脚步声步步如山。
东方离人虽然武艺不高但高手见得多,仅凭气势,就感觉此人恐怕和仇天合一档了,距离武魁也就半步之遥,当下心生谨慎,想再往夜惊堂背后挪一点,但……
人呢?
东方离人目光放在雪丘上的斗笠客身上,没察觉到任何异动,想往男朋友背后挪,却愕然发现面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影!
大步前行的田无量,处于正对面,倒是看清了细节。
他刚走下不过三步,原本牵着缰绳的黑袍年轻人,身形便随风而动,好似被风吹了起来,没有带起任何波澜。
远看去,就如同一个大活人,瞬间变成了无实体的幽鬼,但速度又奇快,几乎是在他发觉不对瞬间,就已经飘到了雪丘侧面,进入了视野死角。
?!
田无量行走江湖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惊悚的场景,心底一沉暗道不妙,当即驻足双手持棍,全力扫向背后:
“呵——”
轰隆——
一棍出,雪丘上的积雪全数被掀起,带起了一道白色大浪。
田无量并没有感知到夜惊堂的位置,这一棍纯粹是凭借多年江湖经验瞎蒙的,毕竟视野看不到那对方肯定是在背后,不可能真凭空消失。
而这一下显然也懵对了。
夜惊堂靠着超凡身法,无声无息隐入视野死角后,身形便暴起冲上雪丘,眨眼来到了田无量背后。
发现对方竟然反应过来,还做出了准确应对,夜惊堂眼底闪过惊讶,但也仅此而已。
嘭——
重棍横扫千军,在背后带出一声闷雷般的爆响。
田无量本能抽到东西,本来心底还涌现了些如释重负,但马上就化为了心如死灰!
只见陪伴他半辈子的重棍,携全力爆发之气劲,扫到了背后的黑影后,便瞬间骤停。
长棍如同抽击在扎入大地深处的铁桩上,田无量虎口瞬间被震裂,连同肺腑都在气劲反噬之下闷了一瞬。
而面前的黑影,右手抬起抓住长棍顶端,仅仅是衣袍在飘动,身形没有丝毫晃动,那张冷面阎罗般的脸庞,甚至还带着些许意外,意思像是——没看出来,还有点力道嘛……
?!
田无量瞧见此景,骇的可谓肝胆俱裂。
毕竟他纵横江湖一辈子,自信就算遇上阴士成等大宗师,全力一棍抽出去,对方也该尊重下避避,就算硬接,也不会很好受。
而对方的反应,却如同接住三岁小孩木棍般从容,这已经不能用体魄强横来形容了。
毕竟接住不难,要站住却难比登天,能毫无痕迹的卸力,以至于身体纹丝不动,至少也是内外都入了化境的巅峰枭雄。
田无量直接愣在了原地,第一时间以为撞上了左贤王,但对方年纪怎么看都二十左右,根本不像。
咚——
一声闷响后,雪丘上骤然死寂下来。
东方离人根本看不清夜惊堂的动作,只觉夜惊堂一消失,雪丘上就掀起汹涌气劲。
等她看清情况,雪丘上已经安静下来,只剩单手负后站在原地的夜惊堂,和背影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的斗笠客。
夜惊堂接住没啥力道的一棍,因为实力碾压太多,确实没啥意思,见对方愣住了,也没再出手,转而松开长棍:
“这棍法声势如雷,看起来还有点意思。”
啪嗒~
田无量装上活神仙,往日枭雄气态全无,连棍子都不敢握,直接松手行礼,老脸上满是惶恐: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大侠是?”
夜惊堂自然没回应,只是看向远处的雪湖花:
“你身体似乎有暗伤,找雪湖花是为了治伤?”
田无量摸不清对方身份,因为根本不是对手,还是老实回应:
“在下田无量,原本是天牝道海帮的当家,因为得罪了钧天府,被阴士成灭门,身体也受了暗伤,所以才来找此物……”
东方离人见此人意识到她属下的厉害了,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气度,来到夜惊堂跟前:
“田无量……好像是二十多年前,在东海横行的海匪头子……”
田无量见这个气势不俗实力一般的女子,竟然听说过他,心底一沉,连忙解释:
“姑娘误会了,在下私运货物收贡钱为生,不算正道,但也谈不上海匪,我还打过不少海匪,不然没商船敢从海上过,我到哪里挣钱养两千张嘴?
“外面传言都是污蔑,阴士成想洗白上岸,天牝道的太守也想给朝廷表功,就合伙把我灭了,然后把屎盆子全扣在我头上,对燕京说剿灭了两千海匪,这是杀良冒功……”
东方离人坐镇黑衙,对南北江湖都了解,田无量就算说的是真话,那也和蒋札虎差不多,是搞走私收保护费的山大王,朝廷嫌远可以不管你,但真把你灭了,也是正儿八经的依法论处,怎么能算杀良冒功。
因为是北梁的事情,东方离人也没深究,转而询问:
“据记载,你坠入海中不知所踪,因为是匪首,北梁给定了个‘溺亡’,怎么还活着?”
田无量对此道:“我当年昏迷坠入海中,遇上了风暴大浪,本来死定了,但也不知怎么的,一觉醒来后,就飘到了一个海外孤岛上。
“那岛上有一颗树,结的有果子,本来我想吃,没想到那岛上还有人居住,把我打晕了,等醒来就回到了海边伤也差不多好了。
“我被搭救,本来还想回去道谢,但从哪之后,再也没找到过那座岛……”
夜惊堂听见这番传奇故事,觉得有点骗小孩的意思,微微皱眉。
而东方离人则是日有所思道:
“海外孤岛……树……你莫不是找到了仙屿岛?”
夜惊堂转过头来,疑惑道:
“仙屿岛是什么地方?”
东方离人解释道:“传言始帝想求长生,派人去海外访仙,结果找到了一座岛,上面有颗神树,果子吃了能治愈万疾、长生不老。
“不过这传说比鸣龙图都玄乎,鸣龙图至少真有,那仙岛从来没人找到过。师尊说她以前还去过海外,但是无功而返……”
田无量点头道:“我也听过这传闻,但当时没多想,后来想去求证,但沧海茫茫,根本找不到……”
夜惊堂估计水儿去找那什么仙岛,是为了给钰虎治病。他想了想询问:
“你确定去过那座岛?”
田无量点头:“若是没去过,我如何在阴士成围剿下逃出生天?我估摸那地方应该就在雷公岛方圆千里之内……”
夜惊堂觉得这消息暂时也用不上,聆听片刻后,也没在多问,转而道:
“你是陈年旧伤,仅靠这几朵雪湖花,最多略微缓解,没法完全治愈。真想要,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帮我办件儿事。”
田无量武艺虽高,但只是孤身一人一条命,还属于被北梁通缉的悍匪,确实不敢跑去西海都护府,只能在外围找野生花株,听见此言,他拱手道:
“大侠有何安排?”
“你功夫不错,寻常高手应该留不住,这几天去天琅湖,抢左贤王的押送队伍,真抢风险太大,你骚扰就行,最好把出城的队伍都吓回去。等此事结束后,你去黑石关找监军王宁,他自会给你。”
只骚扰不硬抢的话,田无量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他显然有点怀疑夜惊堂话语的真实性:
“这……”
夜惊堂也没过多解释:“若是不信,你也可以自行去抢夺,能不能活着走出雪原,看你本事。
“说实话以你的武艺,放在现在的天琅湖,连二流都排不上。”
“……”
田无量纵横江湖一辈子,听见这话还有点不服气,但心底也明白,面前这黑袍公子,弄死他只需要一指头,而天琅湖附近还有多少条这样的大龙,根本说不准,稍作犹豫后,还是拱手:
“在下尽力,只望大侠不要食言。”
夜惊堂没有回应,翻身上了马匹。
东方离人在外人面前,气场被堂堂大人碾压,这时候也不好喧主夺宾了,默默上马坐在了背后,一起朝着平夷城继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