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卒第十章和解这话竟然颇有逻辑,一时间无论是齐玄素,还是柯青青或者韩永丰,都无法反驳。
韩永丰看了齐玄素一眼,生怕他因此动怒,不过齐玄素并无异常,接着问道:“底下的人胡作非为,难道上面那些真人们,一点都不知道?”
道人大约觉得齐玄素这个问题有些幼稚,憋笑辛苦,直接低下头去:“若说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小皇帝,不知情,被底下人蒙蔽,倒还说得过去。可这些真人们哪个不是从底层爬上去的,经验丰富,阅历深厚,一个个飞天遁地,前知五百载,后知五百载,说他们完全不知情,公子信吗?”
齐玄素没有正面回答:“你倒是对道门有些了解,还知道一众真人都有底层的经验。那我问你,既然这些真人知道,那么他们是不想管?还是不敢管?”
道人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公子是从中原那边过来的吧?一点也不像婆罗洲的人。要我说,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肯定是不想管。”
柯青青认真地看着齐玄素,发现他的表情很严峻,完全没有刚下飞舟时的轻松,她不由心中一凛。
齐玄素没看柯青青,而是望向韩永丰:“老韩,你在下面的时间更多一些,你怎么看?”
韩永丰一怔,没想到齐玄素会问自己,不过还是立刻给出了答复:“我觉得,真人们接触过底层不假,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高高在上久了,很容易犯想当然的错误,对于下面的事情,了解不是那么详细,判断不会那么准确,除非亲眼看到,恐怕不会往这面深思。”
齐玄素笑了一声:“自欺欺人是吧?只要我没看见,便可以当作不存在。”
这笑声中颇有讥讽意味,韩永丰不由脸色一肃。
齐玄素接着说道:“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说是有个大善人,放出话来,在其住宅方圆二十里内,不允许有穷人的存在,于是底下的人把二十里内的穷人全部赶走,这就是大善人的心善,见不得穷人。”
柯青青有些想笑,可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憋住。
道人却是听得心中大骇,不敢说话。
其实这道人还是不了解道门,虽然道门自诩平等,但道门对上层精英的某些反对意见十分宽容,甚至包括与道门同在一个阵营的大玄朝廷、儒门、佛门、天门精英。换而言之,越是往上,言论越是自由,甚至会鼓励这种自我批评。
这种方式未必全对,却自有一定道理。
因为批评本身就是一种权力,同时也是一种自我修复和完善的机制。在某些时候,为了显示公正,也会需要批评的声音本身,至于对不对,倒还在其次。
关键一点,批评的基础是对本身机制的了解。
不谈别人,就说齐玄素,过去的齐玄素在江湖的泥潭里打滚,连天人的门槛都没摸到,四品祭酒道士对他而言就是大人物,甚至不配跟真人一级的道士说话,更无法了解道门的机制,他面对的是生存压力,而不是斗争压力,他能提出什么意见?或者说,上面的人根本不想听他的意见。
现在的齐玄素,境界高了,见识广了,各路隐秘结社都打过交道,参与过凤麟洲战事,并且也逐渐步入高层,他的意见自然就重要了,哪怕是反对的意见。
一般情况下,要注意的是场合和批评对象,只要不是在公开场合指名道姓地批评具体的人,或者违背民意、煽动民意造成恶劣影响,便没有什么大碍。
以齐玄素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些话当然算不得什么,还谈不上犯忌,更不必慎言。就是韩永艳和柯青青也没有如何震惊。
说白了,道门的平等框架下,还是菜分三等、衣分五色,只是不像儒门那般把等级纲常直接摆在明面上,要不怎么说自诩平等的关键在于自诩,而非平等。
这无疑是一种能力上的倒退,造成并加剧了上下层之间的割裂。
齐玄素最后问那道人:“你叫什么名字?”
道人老实回答道:“小人名叫张全德。”
齐玄素道:“你是上清张?还是太平张?”
道人讪讪一笑:“天下张姓之人千千万,兴许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如今却是没什么关系,不敢与这些道门的神仙人家胡乱攀扯关系。”
齐玄素又道:“你名为全德,却来做这种拦路抢劫的勾当,可是对不住这个名字。”
齐玄素一指张全德:“带上他,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