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莺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见那个人。
九月刚过,凉爽的风吹散了燥热的空气,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与湿冷的室外相反,公司里热火朝天,上周出差采访的记者们回来了,和编辑聚在一起讨论下期选题。
叶莺坐在过道旁边的工位,凝眉肃目,纤细的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细密的睫毛遮盖不住眼睑淡淡的乌青。
她昨天终于跟完了一个系列采访,写完这篇稿子就收尾了。
“莺莺,裴肆的新电影《余生暗恋》这个周六竟然提前上映!”
胡欣欣不知道在手机上刷到了什么,激动地拍了下叶莺的肩,“居然是恋爱题材,四爷终于知道趁年轻接点偶像剧才不浪费他那张脸了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叶莺的思绪凝滞住,像被人按下暂停键,所有动作停住。
“怎么了?”胡欣欣看她反应,“四爷,裴肆,这爷红得一塌糊涂,你不会不认识吧?”
“……我是记者,当然认识。”
几秒后,叶莺慢吞吞道,键盘上的手指悄然缩紧。
裴肆,人称裴四爷,顶流影帝,流量之王。
同时,也是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前男友。
怎么会不认识。
“那我们去看吧,我来订票。”胡欣欣兴致勃勃,已经开始找电影院了。
“四爷新作,我身为四夫人必须支持。”
四夫人,是裴肆粉丝的称号,一开始只是女友粉自封,后来官方下场玩梗,范围就扩大到了全体粉丝,好多男粉都喜欢这么叫。
叶莺微微抿嘴,不太想去。
手机恰好亮了,于临发来微信:【在忙吗?】
叶莺:【还好,怎么了?】
于临打了电话过来,声音温柔清润。
“周六我一个远房表弟回来,我打算组个饭局为他接风洗尘,你来吗?”
叶莺说:“你们一家人吃饭,我去不好吧?”
“不是和家人,我表弟和家里关系一般,就私下和朋友聚聚。”
叶莺犹豫,如果是以前她大概率不会去,可周六的话……
“好。”
和于临说好后,叶莺对胡欣欣道:“不好意思,朋友约我周六吃饭,不能陪你看电影了。”
胡欣欣好奇道:“于临是追你的那个男生?”
叶莺嗯了声。
“那你们去看也一样,正好培养感情。”
“……”
看是不可能看的,叶莺继续写稿,不知道是不是状态不佳,本来流畅的思路卡成ppt,每卡一下脑中还会跳出裴肆的脸,半个小时过去她竟然只码了三百字。
叶莺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恨自己不争气。
每次都是这样,听到他的名字就心神不宁。
她喜欢他实在太久了。
没在一起前就暗恋了好多年。
这几乎成了一种生理反射,初听到时大脑没什么反应,心脏却像是吸了水的海绵,不由自主收缩、酸胀,闷闷的,叫人难受。
叶莺起身泡了一杯茉莉花茶,茉莉的清香飘散开,冲淡了内心里的涩意,慢慢归于平静。
叶莺打起精神,总算赶在十二点前完稿,再三检查没问题后,她发给主编审核。
准备点外卖,组长突然在群里艾特所有人。
【周六晚上聚餐,大家都来捧下场。】
胡欣欣小声抱怨:“怎么又要聚啊,上个月都聚四次了,有完没完。”
叶莺也这么想,而且和于临的饭局有冲突。
【叶莺:组长,那天我有事,可能去不了。】
组长坐在她斜对面补妆,看到消息后直接抬头问她:“你有什么事?”
她问得突兀,叶莺没多想:“朋友约我吃饭。”
周围同事笑着起哄:
“不会是男朋友吧?”
“是之前开宝马来接你的男生?”
“他有没有条件差不多的朋友,介绍一下呗。”
组长照着镜子,阴阳怪气笑了声:“醒醒吧,你们哪有人家年轻漂亮,榜上了富家公子哥,吃喝不愁,工作只要摸摸鱼,哪像我们命苦,刮风下雨都要去给人做专访。”
叶莺没吭声,倒是胡欣欣的消息一直震。
【搞笑,她说得你不用外出采访似的,就差把嫉妒刻在脸上了。】
【听说她上周以工作为由混入私人会所钓凯子,看来是没成,把气撒你身上。】
【我还见到过她向于临搭讪,你当心点。】
其实叶莺也见到过,但没在意,让她别发了。
胡欣欣:“这你能忍?”
“不是。”叶莺压低音量,指了指门外:“主编来了。”
话音刚落,主编踩着高跟鞋出现,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精明干练,气场十足。
组长闭嘴,空气跟着安静下来。
主编淡淡扫了组长一眼,对叶莺道:“你刚发的稿子没问题,排下个月发,还有你的采访者寄了花和锦旗给你,下班来我这拿一下。”
叶莺点头,“好。”
主编又道:“就你跟过的那些新闻而言,婚内家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你做的新闻还能有这么高浏览量,很不错。”
主编很少这么夸一个人,叶莺身上顿时集中了大量视线,还有人偷偷看组长。
“我会继续努力。”叶莺依旧平静。
主编没待多久,敲定选题后就走了。
她一走,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嘈杂的交谈声充斥着办公区,只是组长没再说过一句话。
下午一点半照常开例会,刚刚主编敲定了未来选题方向,主攻娱乐圈,临近年末,社会热点太少,费尽心思挖话题不如某某明星晒个自拍流量大。
会上在讨论采访人选。
叶莺平时主要做社会新闻,对娱乐圈不熟,安静地听他们讨论,时不时做个笔记。
在能接触得到并且有档期的公众人物中,不是美妆网红就是十八线龙套,没什么热度,陆续被pass。
这时不知谁提了一嘴:“裴肆怎么样?他今天晚上八点半会现身京市宣传新电影,运气好还能抢到独家。”
叶莺笔尖顿住。
全场静了静。
裴肆怎么样?裴肆当然好,这还用问?
出道五年就抗下百亿票房,红成现象级,娱乐圈也就只有他一个。
可他那种大咖哪里是他们请得起的,目前市面上的主流媒体都快为了他打起来了,哪轮得到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传媒公司。
没怎么出声的组长忽然道:“我觉得可以,裴肆新作上映,风头正盛,成功的话我们公司一举成名。”
说完,她笑眯眯看向叶莺:“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叶莺一愣,立刻拒绝:“我不行……”
组长拉下脸:“什么不行,你才被主编肯定过,我让你去是相信你的能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搞到裴肆独家!”
开完会后,叶莺和胡欣欣提着器材直奔机场,胡欣欣一路都在骂娘。
“组长绝对是故意针对你,先不说裴肆多难搞,南江和京市离这么远,坐飞机都要五六个小时,还必须晚上八点到,这不是刁难人吗?”
相比之下叶莺已经认命了,无奈道:“谁让她是领导,倒是你,干嘛申请和我一起去?”
“公费见偶像,不要工资我也得去啊。”
在飞机上连上网后,胡欣欣兴冲冲发了一堆照片给叶莺。
叶莺猝不及防被裴肆高清美照怼脸,表情僵硬了下,问她:“发我这个干嘛?”
胡欣欣为了卖安利脸都不要了:“让你认认脸呗,嘿嘿好看吧,图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
叶莺垂下眼看着手机,她很久没这么仔细看过裴肆的脸了。
应该说,因为他,她电影电视剧都很久没看了,手机上连一个视频播放器都没有,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连微博都想卸。
裴肆长着一张容姿过艳的浪荡面孔,鸢色的瞳孔,漂亮的桃花眼内勾外翘,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似深情又似绝情,有种被剪辑过的高级感。
叶莺呼吸陡然加快,猛地将手机熄屏,转头看向万里高空的窗外,记忆飘到了很久以前。
狭窄的房间,摇曳的昏黄灯光。
确认关系后,她第一次被带到他的房间。
彼时的裴肆意气风发,笑容远没有荧幕上温柔优雅,桃花眼微扬,嘴角一勾,痞里痞气的,看她的目光却温柔深邃。
叶莺紧张得手抖,镜头不停在摇晃。
裴肆懒懒窝在床头,低头就看到怀里的人举着相机对准自己。
“……这么晚了还拍?”
叶莺面不改色扯谎:“作业是这么要求的。”
裴肆有些好笑:“抖这么厉害,www.youxs.org。”
叶莺透过镜头看着他比狐狸精还勾人的面相,睡衣穿得松松垮垮,没个正形,嘀咕:“你本来就色。”
裴肆眼睛危险地半眯起,声音低下来,似蛊惑:“一个人怎么色,你陪我?”
叶莺心跳如雷,隐隐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白皙的脸颊布满红晕,睫毛颤动,不敢看他。
“我、我不会。”
“很简单。”裴肆拿掉她的相机,低下头,湿热的吻从她的眉心滑到柔软的粉唇。
叶莺听到他沙哑隐忍的声音。
“嘴张开。”
叶莺和胡欣欣商量好,一个拍照一个采访,速战速决。
她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到会展中心时,电影宣传已经结束了,裴肆和其他主演被保安簇拥着走出来。
现场乌泱泱聚集着大片粉丝,里三层外三层,溢满尖叫声。
“四爷!老公!!”
“是活生生的四爷谁懂,帅得我腿软……”
“这颜,这腿,亚洲最美男艺人含金量严重超标,狂吸!”
“唐书雅干嘛走在他旁边,好碍眼。”
时隔六年,隔着汹涌的人群,叶莺再次看到裴肆。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内搭白色衬衣,领口松垮,扣子还是不好好系,精致白皙的锁骨呼之欲出。
像是习惯了周遭的吵闹,他眼皮都没掀一下,懒懒耷拉着,神色倦淡,白玉无瑕的脸美得不似真人,恣意又矜贵。
他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岁月不曾改变他的容颜,曾经外放的张扬桀骜拘于西装革履之下。
成熟了,也陌生了。
唐书雅是电影女主角,模样俏丽,在裴肆身边巧笑嫣兮,偶尔小声和他交谈,裴肆配合地低下脖颈,动作自然,说不出的熟稔。
耳边响起cp粉兴奋的尖叫。
叶莺惊醒,忙收回视线,举着相机有些狼狈地退后半步,胸口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刺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回去了,电影宣传都结束了,留在这也没有意义。
可没想到胡欣欣这么猛,裴肆身边围了四五个记者,她硬是拽着叶莺杀出了一条血路,话筒举到他跟前,激动道:“四爷,你这么帅,在感情上有受过挫吗?”
裴肆本来都要上车了,听到这个问题,脚步竟然顿住,薄唇勾出吊儿郎当的笑,似真似假。
“有啊,我被甩过。”
一片哗然,不信。
唐书雅笑吟吟道:“我可以作证哦,我和四爷是大学同学,他可痴情了,在人家宿舍楼下等了整整一宿,可惜女主角没出现。”
粉丝们心疼死了。
“那女的是谁啊?好冷血,现在四爷这么红,她后悔去吧。”
“还是书雅好,她肯定能照顾好哥哥。”
……
叶莺躲在胡欣欣身后不远处,戴着帽子,长长的头发披散肩头,巴掌大的脸细弱苍白,眼睛乌黑,覆上一层薄雾,看着可怜又乖,含着一丝委屈。
她没忘记自己工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掌心微颤,举起相机对准裴肆,咔嚓一声,闪光灯竟然忘关了,正好打到他的眼睛。
裴肆偏了偏头,抬手挡了一下,眯眼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