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街边停着一辆木制厢车。
这种人力小车算是日式摊贩常用的类型,用来走街串巷贩卖拉面。
侧边的窗户撑开就是遮雨棚,棚下面摆了两张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面,厨师在中间制作。
此时还没到饭点,学生们都没出门,所以拉面店也没生意,老板也不干活,盯着十四寸的小彩电,观赏着由两个演员演完全场的过气影片。
忽然间,门帘被掀开。
“一份豚骨拉面,一份海鲜拉面,各加一份叉烧。”
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
拉面师傅抬头一看,是两位客人。
一位是黑发黑瞳的青年男子,身穿轻薄款式的制式黑色长风衣,领口处隐约绣着半枯半荣的世界树;另一位则是金发的小女孩,看起来约摸十三四岁,裙子过膝,小脸宛如冰雪。
注意到年轻男子领口处的世界树标记,年迈的拉面师傅眉头一跳,而后稳住心神。
“好嘞!两位慢等!”
他关掉影片,将面投入汤中,然后以几十年锻炼的娴熟技巧开始准备叉烧、蛋等配料。
金发的娇小女孩看了一眼盘出包浆了的凳子,眼神中多了一点犹豫。
此时,旁边的青年男子已经脱下了薄款风衣,直接垫在了女孩要坐的凳子上。
有这层衣服垫着,小女孩这才压着裙子坐了上去。
不考虑发色的话,两人看起来倒像是兄妹组合。
这样装束的客人本不该来到这种街边小店吃饭,但拉面师傅什么也没问,两个客人也什么都没说。
日式拉面并不是现拉的,所以出餐速度很快。
等两位客人慢条斯理吃完拉面后,拉面师傅立即开口道。
“拉面800円一碗,叉烧200,诚惠2000円。”
再正常不过的话语,迎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抱歉,我不打算给钱。”
年轻男子开口道。
连“没带钱包”这个借口都不用,直接就说自己不想给,就算是他这个卖了将近六十年拉面的老师傅,都没听过这么豪横的口气。
抻着热毛巾的手掌一抖,拉面师傅抬头与年轻男子对视。
“想吃霸王餐?”
分明他只是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此刻他的气势却宛如猛虎一般威严,熟悉他的人恐怕在这个时候才会惊觉,这个老人居然有这样魁梧的身躯。
在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下,哪怕是黑道分子大概也会落荒而逃。
可眼前的年轻男子却不为所动,反而用略显轻佻的口吻反问道。
“怎么,你不服气?”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反派台词,而且还没有完。
“不服气的话,你可以选择报警,或者报告黑道来做主。”
苏墨平静地与面前的拉面师傅对视。
“如果选择报警的话,你首先要解释的是,自己在外国游客、尤其是未成年幼女面前公然播放限制级影片的行为是否犯法,是否损害国民形象,以及是否需要对幼女的心理创伤进行巨额精神赔偿……咳!到时候会采访你的媒体肯定如草一样多,恭喜你能够成为名人!”
苏墨的话语,毫不掩饰自己威胁的意图。
至于中间的停顿,那是因为零冰冷的眼神已经不满到极致。
——谁是未成年幼女啊!
听到这话,拉面师傅脸色一僵,绝大部分国家对儿童保护力度都是很强的,更不要说是外国游客,报警的话先完蛋的肯定是他。
“如果你选择报告黑道,正好可以通知蛇岐八家,想来蛇岐八家现在也是在到处找我吧,如果能搭上线的话,说不定他们会给你一些奖金……当然,也有可能是会向你追讨当年的损失。你说是么,前任黑道至尊——上杉越?”
话说到最后,终于图穷匕见。
苏墨不再掩饰,直接报出了对方的名字,拉面师傅神色一僵。
停顿了数秒后,他将手上的毛巾扔到了案板上。
“好吧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们卡塞尔学院找上门来没有好事,你们不是贵族学校么,不是很有钱么,这么有钱还吃什么霸王餐?”
对方说出了常人不能了解的秘密,也说出了他的名字,他也没必要再进行伪装。
听到他的话后,苏墨摇了摇头。
“有钱和吃霸王餐不冲突啊,我之前不是说过么,我不是没钱,就是不想给。”
这话的挑衅意味就很浓了。
拉面师傅气极反笑。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我这里吃霸王餐,谁给你的胆子?”
如同兵王回归都市隐居,却被小混混挑衅一般,他的嘴角混合着两分轻视、三分狂傲、四分漫不经心,还差最后一分歪嘴一笑就能够召唤出龙王归来。
堂堂黑道至尊,被区区一个卡塞尔学院学生吃了霸王餐,说出去他面子往哪搁?
“凭这个,能吃霸王餐么?”
苏墨掏出一柄折扇,放在自己面前。
上杉越一眼就认出了上杉家的家徽,他顿时冷冷一笑。
“上杉家现在已经没人了,这种折扇我当年不知道烧了多少,凭这你就想吃霸王餐?”
听到他这么说,苏墨掏出一柄折刀,压在了桌子上。
“那这个呢?”
“昂热的折刀?”
上杉越眉头一跳,心中一紧。
“昂热那个混蛋也来了?”
他一脸紧张的问着,神色不安地透过缝隙往外面瞄,像是个听到了猫叫声的老鼠。
“没有,昂热校长现在有事,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苏墨摇摇头,十分诚实的说到。
听到这话,上杉越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表情立即支棱起来了。
“哼!这个混蛋不来就好!”
轻哼一声后,他看向苏墨的表情,又重新恢复了黑道至尊的威严。
“现在卡塞尔的学生都像你这么自大了么,就算昂热看重你,告诉了你这些隐秘,你觉得你就有资格吃我的霸王餐,就算昂热在这里都没这个胆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倒是威势赫赫,显然忘记了刚才自己不安的姿态。
他这句话当然是吹牛逼的,昂热想吃他的霸王餐的话,他根本也挡不住,可在苏墨面前没必要这么说。
仅凭一柄折刀,就想让他给这个面子,显然还是不够的。
他觉得麻烦的只有昂热,其他人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听到上杉越的表态,苏墨也并不意外。
他将折扇和折刀摆在一起。
“那这个加这个呢?”
看到苏墨的动作,上杉越微微一愣,旋即变色。
“蛇岐八家不是被你们收为日本分部了么,我那些徒子徒孙又怎么惹到昂热那个老混蛋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看到苏墨身上卡塞尔学院标致的时候,他就想过肯定是又出问题了,而且问题必然不小,不然不会波及到他这个退休了几十年的老人。
听到昂热来不了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躲个清净,可看苏墨的意思,蛇岐八家居然又和学院本部掐起来了?
“看来这个霸王餐我是可以吃了。”
苏墨露出微笑。
“……”
上杉越咬牙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相信昂热的操守,不会把秘密告诉无关紧要的人,既然苏墨知道他的事情,说明蛇岐八家这次犯的事情绝对不小。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墨摇摇头。
“说起来的话,也就是蛇岐八家大家长橘政宗,想要率领日本分部对学院本部集体申请辞职之类的。”
“他们果然又背叛了?!”
上杉越目瞪口呆,旋即疑惑。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橘政宗?蛇岐八家从哪里弄来的假内三家?!”
几十年来,作为拉面师傅的他一直对蛇岐八家不闻不问,从来都没想到过居然不声不响的冒出了一堆假继承人。
对于蛇岐八家叛变的事情他不奇怪,他早就知道这群日本人脑后满是反骨,他奇怪的是那个所谓的大家长橘政宗。
身为最后一任影皇,他无比清楚,皇血自他开始就断绝了,绝不可能还有其他的血脉留存。
“虽然是内三家,血脉本身却未必是假的。”
苏墨摇头。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什么意思?”
上杉越深深皱眉。
“没有人比我更懂皇血,我能百分百确定,它已经断绝了。”
“这说明你不懂现代科技,当然,知道得越少人越是坚定,这也是常态。”
苏墨的话语毫不客气。
“几十年前就已经存在着试管婴儿的技术,只需要一点基因样本并进行培养,就能缔造一个婴儿,几十年前你曾向外提供过自己的基因样本,那是皇血流出的渠道。”
听到这话,上杉越心中猛然一动。
他对试管婴儿技术不太了解,但他听明白了苏墨的意思,他的确向德国人提供过基因样本,按照苏墨的说法,他岂不是能有孩子?
他双手撑在案板上,身体前倾,猛地探出车厢。
“你的意思是,那个叫橘政宗的,是我儿子?”
他之前的面容也深沉威严,宛如漆黑木头雕成的佛像,可在这一刻,仿佛枯木逢春一般,他的表情立即鲜活起来,如同佛像镀上了金漆,简直是容光焕发!
而他容光焕发的对象,居然是橘政宗。
一时间苏墨都为之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不,唯独这个不是。”
他否认道。
听到这话,上杉越不仅没有失落,反而更加激动。
“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其他的孩子?不对,应该说其它内三家有我的孩子?!”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苏墨的潜台词。
“是的。”
苏墨也并不卖关子。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报,你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你确定?”
“我确定。”
“……”
上杉越彻底呆住了,枯木一般的心顿时轰然作响。
他在这里呆了几十年,是一个早该死在旧时代的怪物,皇血对于他来说是一个诅咒,他只想带着这个诅咒一起消失。
可在知道自己有孩子,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拥有血脉后,他的心顿时活了过来,他虽然依旧老得要死,但他的孩子会替他活在这个世界。
“我女儿多大了?过得好么?漂亮么?有没有嫁人?丈夫对她好不好?”
短暂的沉默后,上杉越如同机关枪一般爆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他提供基因样本的时候是几十年前,所以在他心中他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
“绘梨衣才十七,还没嫁人,更没有丈夫,虽然很漂亮没错,但和你一点不像,我觉得不像你的孩子。”
苏墨略微无语的回答道。
“绘梨衣么……真是个好名字。”
上杉越忽略了苏墨说的和他一点不像,苍老的身躯微微颤抖,并喃喃自语道。
数秒后,他反应过来。
“等等,你没有回答我她过得好不好?”
他紧紧盯着苏墨的眼睛,明明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苏墨还以为是他随口报出来的,却没想到他一个都没忘。
“现在过得不错,只是以前很辛苦。”
苏墨如实回答,而后反问道。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儿子?”
老来得女,往往会将其视作上天赐予的最大珍宝来对待,宠成小公主,就算是影皇也不例外,苏墨倒是也能理解这个心情。
只不过,想到原著中上杉越知道自己有两个儿子的时候,那么欣喜若狂的样子,甚至直接跑回来赴死,明显是十分宝贝自己的儿子。
怎么一听说有女儿的消息,就完全变了个样子,把两个儿子都忘掉了?
重女轻男是吧!
“儿子?”
上杉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哦哦!我还有两个儿子,怎么,他们过得怎么样?”
“……”
苏墨有些无语。
虽说上杉越的口吻依旧是狂喜,但怎么感觉敷衍了很多。
“一个有点惨,被坏人拐走了,大概率已经长歪了。另外一个被养成了笨蛋,认了别人做爹,现在估计正犹豫着要不要和校长PK。”
苏墨随口说道。
“这次我过来就是为了处理你儿子的问题,他前面一个爹太不靠谱了,我打算给他换一个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