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忍不住利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还你卖身契,给你买宅子是多少奴才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做成这样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不知道的好像郎君欺负了你一样?”
阿邬:“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冷山雁低垂着眼帘,淡薄的眸光注视着阿邬恳切的表情,道:“还你自由是妻主和我的意思,但你既然不愿意出去,我就另雇你在院子做事,娘子喜欢吃你做的饭菜,你就继续负责小厨房的事宜,可好?”
阿邬喜不自禁,连忙道:“多谢郎君!多谢娘子!”
冷山雁慢悠悠地转身,清冷的视线重新回到竹竿上晾着的衣裳。
阿邬立刻解释道:“这件衣裳是娘子之前上战场时穿过的,因为沾染了很多血迹,一直洗不干净,所以就没有把这件脏衣放在娘子的行李里,想着等洗干净之后,再给娘子送过去。”
“你有心了。”冷山雁声音轻柔飘絮,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那衣摆处极其隐蔽的针脚。
正是之前,阿邬趁沈黛末睡觉时,替她破损衣裳缝补的地方,连沈黛末都没有发现,冷山雁却一眼就发现了阿邬的针脚。
不知为何,阿邬瞬间有些心虚。
“看我这件衣裳也晾得差不多了,就先替妻主收回去。”冷山雁将衣裳取下,对折了两下后搭在自己手臂上,动作疏落优雅。
“......是。”阿邬深深地低下头。
宫内,沈黛末正在安排禁军在宫廷内的巡逻事宜,不远处的李中官就带着人走来了。
“沈指挥使,天气炎热,陛下在殿内吃着御膳房送来的黄冷团子,心里却担心着您中暑,特意命奴才将她自己这一份给您来,为您消暑解热。”
沈黛末眼眸微微睁大:“这是陛下的小吃?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
周围的禁军们纷纷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沈黛末深得盛宠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当然她也配的起这份盛宠。
自从何云之乱之后,朝廷急需人才,为了尽快填补上虚空的官位,不但卖官,甚至连一些曾经因贪污而罢黜的官员都可以通过疏通关系复职。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家中有权有势的人,穷人还是没有上升空间。
但沈黛末就不同了,人家是不掺水的平民百姓,正儿八经的科举进士出身,听说原本还是个状元,不过因为得罪了何云,硬生生把她从金榜上拉了下来。
但那又怎样?不过几年,当初那个被何云当蚂蚁一样踩捏的小人物,将她和祸乱朝纲的妖君弟弟一块生擒。
芜湖,多么励志!
无论文武,她的实力都拿得出手。天女宠信她,贵族拉拢她,文官尊重她,武官认可她,尤其是她一手把持的禁军,这些人多是因为家里穷而投军的,深受贪官酷吏的迫害。
而现实版莫欺少年穷的沈黛末简直就是她们的偶像。
李中官打开食盒,
瞬间一股寒气就冒了出来,竟然是整个食盒里都堆满了碎冰,一个巴掌大的汝窑薄胎瓷碗里盛着黄澄澄的黄冷团子,被这些碎冰包裹着,冒出丝丝凉凉的冷气。
“陛下担心这么炎热的天气,厨房才做好的黄冷团子,还没送到您这里就变成热团子了,所以特意命冰室的人取了厚厚的一层冰,就为了让您吃好口感最好的小吃。您可真是有福气,夏天的冰金贵得很,就连后宫里的贵人们想吃个冷饮也用不了这么多冰来送,陛下对您真是独一份的偏爱。”李中官奉承道。
沈黛末‘诚惶诚恐’地从冰堆里捧起瓷碗,高兴道:“我一个粗人真是三生有幸蒙皇上喜爱。”
李中官听到沈黛末这话,顿时笑开了花,说道:“哎哟哟,您可是进士出身,寒山黛娘的名声谁不知道,您要是粗人,满朝廷就没斯文人了。”
“您谬赞了。”沈黛末谦卑地笑着。
李中官道:“哪里哪里,您快吃吧,不然一会儿热了就使了黄冷团子的美味了。”
“是。”沈黛末拿起勺子,舀了一块黄澄澄糯叽叽的冷团子,不愧是宫廷小吃,摆盘精致也就算了,色香味都俱全。
再加上是皇帝亲自命贴身的中官送来的,沈黛末一口气全吃完了,连汤都不敢剩下,免得有心人拿这个做文章。
李中官看到沈黛末吃完后,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了。
“她都吃了?”楚绪坐在殿中,一见到李中官回来,就睁着明亮的眼睛殷切地问。
李中官连连点头:“吃了,沈指挥使很是珍惜您的赏赐,不但一口气全吃了,连汤汁都喝得一点不剩。”
“朕就知道她会喜欢,她最怕热,一出太阳就满脸是汗。”楚绪开怀道,眼眸中无限怀念,仿佛已经看到沈黛末薄汗淋漓的样子。
“传我命令,以后每日都给她送一碗冰饮小吃。”楚绪道。
李中官点头:“遵命,这份独一无二的恩宠,沈指挥使一定会明白的。”
楚绪低头轻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
“陛下,皇后突然落水昏迷,想请您快过去看看。”
被打断回忆的楚绪很是不耐烦,满眼阴厉的看着通报的宫人,呵斥道:“自从怀了个孩子他就叽叽歪歪一大堆事,连个路都走不好还敢来烦我,滚!”
那通报的宫人像是皇后的心腹,即使害怕也强忍着,说道:“陛下,皇后落水生命垂危,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他怀的是您唯一的骨肉,求您好歹见一见吧。”
李中官不敢开腔。
近来楚绪的脾气越来越古怪,稍微有一点不顺她心意的,就盛怒不止,路过的狗都被抽几鞭子。
听到宫人竟然敢忤逆她,哪怕明知皇后中毒,皇嗣危险,但一点触动都没有,反而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朕这样说话,来人,杖毙!”
“陛下!”宫人震惊地抬起头,眼含惊恐的泪水。
“杖毙!杖毙!”楚绪满脸通红地大喊,
顺手将手里的折子甩在他的脸上。
两个侍卫走了进来,不顾宫人的哭喊哀求,直接将人拖走。
震怒后的楚绪胸膛不断起伏,匆匆服了一剂五石散才堪堪平息。
当晚,是周桑新婚的大喜之日,新郎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在城内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了周桑的门前。
一身喜服的周桑面无表情地来到轿子前,掀开帘子接新郎下轿。
新郎盖着绣着鸳鸯的红盖头,步履端庄地跟随着周桑的引导,走进了堂屋,在官媒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无论多么喜庆的唢呐声都无法遮盖住周桑眼里的痛惜,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善良贞烈的孟氏,心中多少难过,这哪里是一桩喜事?分明是一场血淋淋的悲剧。
在场的宾客们都是周桑的同僚官员,她们原本都不想参加这场婚礼,但这是皇帝赐婚,谁敢不给面子不来?
就连沈黛末下了职后,都也带着冷山雁出席了。
宴席上,沈黛末和周桑在前厅的女席饮酒,而冷山雁等人则在后院的男席吃菜。
沈黛末看着周桑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恨不得把自己喝死的苦闷样,想要开口劝,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起。
一个皇帝,害死了孟氏一条人命,害得两个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父亲,害得周桑没了一生所爱,更害了无辜的新郎齐氏的后半生。
一旁的文丞相也是默不作声。
毕竟孟氏是她的夫郎蓝氏带进宫的,蓝氏自觉羞愧,无脸出席,因此只有文丞相一人来。
虽然周桑一脸的悲痛,但因为有吹奏的艺人一直在演奏曲调欢乐的小曲,整体气氛上倒还说得过去,偏偏这时有个不长眼的下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摔倒在文丞相的面前。
文丞相认出了是自家下人,满脸不悦地训斥:“在人家院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丞相,不好了。”下人狼狈的上前,凑在文丞相的耳边说了两句。
文丞相脸色微变,拉着沈黛末、以及一旁的静王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丞相可是出了什么事?”孟灵徽问道。
文丞相摇头叹息道:“皇后腹中的孩子夭折了。”
“什么?”孟灵徽纤丽的眼眸微微睁大。
当今皇后是蓝氏的族亲,是站在她们这一阵营的,一旦这个孩子诞生,如果是个女孩儿,必是下一任皇帝,因此无论是文丞相等人都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可没想到竟然夭折了。
“陛下并无子嗣,皇后怀孕,宫人应该对他格外照顾慎重,怎么会流产呢?是不是有人谋害皇嗣?”孟灵徽道。
文丞相沉着个脸:“宫内递出的消息是皇后在花园中散步,经过湖上拱桥时,有一块板子松动,跌入湖中,这才导致胎儿流产。”
孟灵徽勾唇轻笑:“宫内建筑怎么可能差到这种地步,定是有人故意谋害皇后,不想让这个孩子出生,免得挡了她们的路。”
文丞相:“满宫里跟皇后有矛盾,且跟皇后有利益冲突的人,就只有静贵君了,真是心狠手辣。”
“皇嗣既然已经没了,那就要物尽其用,向皇上秉明皇后落水事件的蹊跷之处,找到证据,将静贵君拉下马......只是不知道何人有这个胆量,敢冒着得罪师英的风险写这道折子。”孟灵徽低垂着眸子,睫毛如羽扇。
文丞相眼含期待地看向沈黛末。
沈黛末:“......时辰也不早了,我先带我郎君回去休息。”!